来的果然是谢映慧。
她穿着一身青素家常衣裙,除了两个束发的银环和一对银耳坠以外,再无其他首饰,完全就是一身家常打扮,就这么哭哭啼啼地跑到谢家大宅门前敲门。
她身后还跟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梳着双丫髻,戴着小白花,一身灰布衣裙,腰间还系着孝带,分明就是出殡时的装扮,没来得及换呢。
谢慕林只知道她不是谢映慧惯用的大丫头玛瑙,却不认得她是谁。
闻讯赶来的谢显之倒是很快就把人认出来了:“你是叫绿绮吧?怎么回事?你们小姐怎会跑到这里来了?太阳都快下山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还有谁跟着?”
谢映慧只知道坐在前厅里放声大哭,没有回答兄长的问题。
不过绿绮看起来还有几分机灵,连忙上前交代了:“没有别人,只有我跟着小姐。玛瑙姐姐本来要追出来的,半路上摔了一跤,没法动了,就赶紧叫我跟上小姐。伯府里乱糟糟的,门房不肯派车,劝小姐回去。小姐不肯,就带着我走出来了。我也不认得路,只好在街边雇了一辆车。因小姐要来找大少爷,却不知道大少爷现如今住在哪儿,就往老宅这边过来了。”
虽然有些混乱,但大体上还是把情况交代清楚了的。
谢显之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急急咳了两声,才问妹妹:“出什么事了?这才半天的功夫……你就这么带着一个丫头跑了出来,难道不怕路上出事么?!眼下是我恰好在这里,若是我不在呢?你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
谢映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边哭边哽咽着道:“你不是告诉过我,家里宅子如今有蔡老田在守着么?他难道还能叫我吃闭门羹?就算你不在也没关系。莫非你们谢家还不许我住了?那你说话,你说,我立刻就走!”
谢显之不由得大感头痛。他能感觉到妹妹如今心情正激动,说话也不过脑子,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原本死活不肯回谢家,非要待在平南伯府的,如今居然肯主动回家来了?难不成是生母曹氏出了什么事?
谢显之不由得再追问一句:“别说这些气话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娘呢?你回来的事,有没有跟娘说过?”
谢映慧顿了一顿,随即又放声大哭起来:“不要跟我提她!”
谢显之只得慌慌张张地安抚妹妹,简直头都大了。
谢慕林在旁瞅了半天,撇了撇嘴,觉得再让他们兄妹对话下去,半点效率都没有。眼看天就要黑了,谢家人大部分还没收拾完呢,接下来大家是回住处去,还是直接在这座大宅里过夜,都得商量商量,饭也是要吃的。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给谢映慧浪费?
她索性直接找上了绿绮:“你跟在你们大小姐身边,想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赶紧说一说吧。是非好歹的,总要让大哥弄清楚吧?”
绿绮偷偷去看谢映慧,但后者只是在哭,没有说任何反对的话。离得这么近,谢慕林说话又不曾压低声量,谢映慧不可能听不见的。既然没叫她住嘴,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绿绮便大着胆子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
其实,她原本是谢映慧屋里侍候的二等丫头,就是干干屋里打扫、斟茶倒水之类的活计,偶尔也需要跟着小姐出门跑腿。今日她跟着谢映慧给平南伯送殡回来,又去了看曹文衡。表兄妹俩正说话呢,就听到下人说,伯夫人程氏与姑太太曹氏闹起来了。两人不知因何事起了口角,程氏把曹氏的屋子都给砸了,曹氏也忍不住冲嫂子发了火。下人眼见着情况没法收场,才去请小主人们来帮忙劝劝的。
无论是谢映慧还是曹文衡,都不可能不管自家老娘了,前者连忙搀了后者,两人结伴前往。等他们到了地方,才发现曹文衡的嫡亲妹妹曹文凤也来了,帮着程氏拉偏架,正指着曹氏的鼻子骂呢。
谢映慧再敬着程氏这位未来婆婆,也是更亲近亲生母亲曹氏一些的,自然看不得曹氏被晚辈欺负,连忙上前阻止了。曹文凤却因此连着谢映慧一起骂了,直接怼后者“不要脸”,“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样儿”,就上赶着巴结讨好她哥哥,奢望着想给她做嫂子,没脸没皮地硬要赖在人家家里不走……诸如此类的话。
谢映慧跟曹文凤一向相处得不错的,被这么劈头大骂,人都懵了。后来曹氏看不得女儿受气,又与程氏吵闹起来,才慢慢地透露出她们姑嫂间是因何事翻了脸。
原来,曹氏真的早就定了要与一个叫方闻山的男人成亲。因平南伯夫妇都觉得方闻山位高权重,对平南伯府大有好处,所以支持他俩的亲事。可方闻山却暗藏祸心,明明知道自己在京城待不了多久,成了亲就要离开,还不肯告知平南伯夫妻实情,以至于平南伯府为他付出了许多资源,如今连平南伯本人都死了。曹氏从方闻山那里已经知道了真相,却还瞒着嫂嫂侄儿,实在是太令人寒心!
除此之外,曹氏明知道如今程氏孤儿寡母处境艰难,却还要跟方闻山商量着,要抛下京城的亲人,跟着方闻山到北方去,太过薄情寡义了。她这样怎么对得起已逝的平南伯生前对妹妹的深厚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