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建章宫,可不是你贞王府,谁借你胆子打着哀家的名义放她回去的。”
“算啦!何必跟个小辈儿过不去。”
彼时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倩儿便移过一张圆凳挨着冯太后而坐,见花梨木小几上,搁着填漆什锦盒,里头盛着雀蛋一般大小的奶油小核桃,便拾起一把小金锤敲来吃。
听得“啪”地一下,果壳便裂了开露出香软的核肉,倩儿再轻轻一掰,正欲将核桃仁送入口中,冯太后却眼见不错,扬手夺了过来往口内塞,似不经意说道:“你如今天风韵犹存,怎么总抢在哀家的前头倚老卖老,难道你还真想就这么守下去?”
“不守?”
难道还嫁人!倩儿瞟了冯太后一眼,心道她闲着也太没事情做了,天天捉弄完小皇后,如今又开始捉弄起她,若非她跟她是平辈,若非她知道她的底子,她还真给她捉弄了去。
“那太后倒是说说,臣妾若是不守,还能嫁谁?”
“穿黄道袍那个呀!”能将当今天子叫成穿黄道袍的,也就只有她冯太后。
“噗――”倩儿一口热茶喷了过去,这回真真是弄花了冯太后的衣裳,报了适才的“更衣”之仇……可过了不到两日,倩儿忽然明白过来,那日冯太后问她改嫁,并不是捉弄她,而是处心积虑的试探。
正月十五那日,她在小皇后的寝宫中陪着一道接见完宗室里的王妃诰命,掐着天色还早,赶着回建章宫,不料才坐上肩舆偏与荣帝的御驾撞了个对脸。
她不得不下了轿,走了几步,远远地福了一福,荣帝便命宫人放缓了脚步,掀了轿帘,轻声道:“皇婶多有辛苦。”
倩儿先是淡淡不语,只是垂首侍立,见她仍不置可否的样子,荣帝压低了声音:“还是那脾气,小心眼,就爱生气。”
这都四个多月不见了,又没怎么地,她跟他治什么气!
他这样想,便命宫人起轿,果见轿子在腾空而起的那刻,倩儿头也不回地便往肩舆里钻,没有一刻停留……有一种唱独角戏的挫败感!
“皇婶且慢,”他叫住了她,并不是他迫不及待,而是她目中无人,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令他很是不快。
“皇婶进宫也有些日子了,皇后一直有单独设宴款待皇婶的意思,只因朕这几日顾着接见几位封地回来的藩王,才将此事给耽搁了,既然半道是遇见皇婶,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晚上……”
倩儿一口就要回绝,彼时小皇后闻得荣帝的御驾已入了昭阳宫,连忙带着人迎了出来。
“请皇上与皇婶回屋里一叙,那热酒热菜早已备下了。”荣帝见小娇妻这么巧,好一阵及时雨,便和气的又向倩儿说道:“有请皇婶。”
话虽软,却是毋庸置疑。
“臣妾遵旨。”因是在昭阳宫,又是小皇后作东道,若这个时候她再拒绝,众人便会起疑心,倩儿只能默然的跟着入内。
昭阳宫明间的大炕上左右置了龙凤席,荣帝与小皇后夫妻二人对坐于暖炕上,倩儿因是长辈,是帝后的皇婶,宫人便挨着小皇后的下首铺了坐褥。
见倩儿并不曾上炕,而是挨着炕檐而坐,小皇后忙道:“关起门来都是至亲的骨肉,炕上暖和,皇婶还是上来坐罢。”
大瀛建国初年,曾与北方游牧民族通婚,多年的融合,并不是很忌讳男女之防。皇室贵族不仅可以同席、结社、郊游……若婚后夫妻失和可以和离,甚至于改嫁。
若有置屏风、设垂帘,或另设一席,只应是碍于等级的森严,身份的尊卑。
“臣妾怕热,”但她并不想挨着小皇后而坐。就算她能够做到目不斜视,觥筹交错间,总是避免不了与荣帝的目光相遇。
倩儿厌恶这种眼神的交汇。
很多年前,她为荣帝深遂的目光所吸引,年少时那种陷入迷恋的疯狂,曾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想再错一次了。
“皇后,今天儿这糖蒸酥酪,甜而不腻,十分爽口。”他记得倩儿素喜甜烂之食,可碍于情面又不好当着小皇后的面夹菜给她。
“难得皇上夸臣妾小厨房里做的晚膳,”小皇后闻眼自是眉开眼笑,见倩儿按着银箸一动不动,连忙关切道:“皇婶不妨也尝尝。”
“恕臣妾不爱吃点心。”
“恕臣妾不爱吃点心,”并不是她故意装腔作势与荣帝唱反调,只是有些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时就不爱吃做工精致的点心了……她想,应该是因为遇到了贞王。
他告诉她,饮食宜清淡,方是养生之道!
可是上苍为什么如此无情,这么快便带走了他,他们成亲还不到四年啊!四年如一日。即使是到了如今,倩儿仍不愿相信,贞王就这么撒手人寰离她而去。
“皇婶既然不爱吃甜食,不妨尝一尝火腿盐笋汤。”望着倩儿脸上那一瞬的恍惚,荣帝像是有些读懂了,横亘于他们之间七年的空白。
七年前,她才十七岁!比小皇后还要年幼。
“难得皇上还记得,我家王爷最爱吃这个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