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定睛一看,这是……
船舱?
江枫没有坐过船,在摇晃得最厉害的船舱里根本站不稳,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抱住了一根柱子。索性还能抱住柱子,不然除非船停下,江枫得一直趴地上。
船舱狭小,昏暗,还十分拥挤,只有小小的一扇斜窗,舱内几乎没有什么光线。小小的地方挤下了百来号人,形形色色的人,男女老少,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大多数都两眼无神地坐在地上,脸上满是麻木。
在这种情况下,江枫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哪个是江卫国。
江枫抱着柱子不敢动,整个船舱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比李明一曾经住的棚子里的垃圾山的味道更加可怕。
汗味,馊味,体味和尿骚味还有屎臭味混合在这么密闭的船舱里发酵,如果不是江枫之前有过近距离接触垃圾山的经历,恐怕早就逃到船舱外面去了。
船舱里的人看起来也很久没有洗澡换衣了,光看这里恶劣的条件和他们破旧褴褛肮脏的衣服江枫也能猜出来,他们没有条件洗澡,更没有衣服可以换。
如果不是船舱里都是黄种人,江枫都要怀疑这是运输黑奴的黑船了。
过了,许久,舱门开了。
一个精瘦穿着相对整洁但同样老旧的中年男人一脸嫌弃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停在半中间,显然不想过多的接触舱底的人。
“给一等舱的大人们做饭的厨子生病了,你们这里有没有厨子?”精瘦男人扯着嗓子大喊,“每顿给两个馒头!”
最后一句话一出,原本死寂地舱底轰动了,他们不关心原本生病的厨子是不是被扔江里了,他们只在乎那两个馒头。
无论男女老少,甚至于七八岁地孩子,都争先恐后地大喊着:“我是厨子!”
“我会做饭!”
“我不要两个馒头,我只要一个!”
如果不是对精瘦男人仍带有恐惧,对白面馒头渴望的人们都要蜂蛹挤上拉扯他的衣角了。
“安静!”精瘦男人吼道,声音盖过了人们的喧哗,“不要女人,敢捣乱我给你们通通扔进江里!”
“我要的是厨子,给大人们做饭的厨子,不是只会生火煮糊糊的废物!”精瘦男人扫视了一圈,见原本踊跃的人们都露出了怯色,不免有些失望。
他们这是一艘商船,原本来回于东南亚倒腾货物,像他们这样的商船海上还有很多,有货的时候船舱运货,没货的时候船舱运人。稍微狠一点的,骗活不下去的贫民们掏空全部家当买上一张船票,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漂亮或者稍有姿色的女子按斤卖去旧金山,壮劳力和妇女卖给人贩子,小孩不值钱,有买的就卖,没人要就随便找一处扔下或者直接扔江里。
他们东家算厚道的了,虽然船票价昂贵,但至少会保证把人送到要去的地方,每天还给船舱的人三碗清得能见底的米汤。
至于花了全部身家来买船票之后每天靠三碗米汤能不能活下去,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在同行的衬托下他们的东家已经是菩萨心肠的大善人了。
“有没有人?”精瘦男人又喊了一句,“让一等舱的大人满意,可以一顿给三个馒头!”
没有人敢答应。
他们害怕,如果厨艺不好惹怒一等舱的大人不光连馒头都拿不到还好牵连全家。
今年北方先后经历了战乱,大旱,瘟疫,无论是富户还是贫民全都都在南下逃荒,光是全家舱底的票就能掏空普通人家全部的积蓄,甚至还有不少人家把女儿甚至媳妇卖了才凑够的钱。能住在一等舱里的人的身份,他们这些平民想都不敢想。
“我可以吗?我是泰丰楼的帮厨。”江卫国从人群中挤出来。
此时的江卫国大约十一二岁,因为从小给江承德当帮厨,营养好,所以与舱底的长期处于饥饿与营养不良的人比起来显得很是精壮,虽然衣服破旧,脏乱不堪,但一眼就能看出来原先家境不错。
穷人家的孩子是不可能长得这般健壮的。
“泰丰楼?”精瘦男人显然是知道泰丰楼的,他也不相信泰丰楼的帮厨会沦落到舱底的地步,“你多大了?十三?十四?”
“十一。”江卫国答道。
精瘦男人打量了他一下,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勉强同意:“上来吧。”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江卫国跟着精瘦男人离开了舱底。
江枫连忙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离开了舱底,空气都清新了许多,甚至还能感觉风,可以说是十分惬意了。
精瘦男人开口道:“我姓王,你以后就叫我王管事。一等舱的大人不是你我能怠慢得起的,你要是冒名的现在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叫江卫国。”江卫国道,对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厨师的手。
不粗糙,没有多余的老茧,有能用肉眼看出来的被菜刀切到的旧伤。
王管事相信他是个厨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