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里,他坐在红雀的背上,上下四方,皆是莽莽,无垠的星空,璀璨的星河。
怀里搂着丫头。
丫头没有去看漫天的星河和云流,只是把头埋在胸膛里,轻轻喊着自己的名字。
“宁奕……”
这声音听起来柔和而又悲伤。
带着一丝丝的哭腔。
那场梦其实很美好,因为一切的景象都太美了,不仅仅是头顶的穹云,身旁的灿星,还是怀中的丫头,美得让人忘了呼吸,也不想醒来。
在那场梦里,宁奕搂着小丫头,裴灵素说了很多的话,但出口便化作风中的流云,一个字也听不清。
天下大雪。
身前身后四万里。
一片茫茫。
……
……
梦碎了。
梦醒了。
宁奕捧着女孩的面颊,看着那具身躯里的火焰,一点一点在消弭……丫头的生机被极致的严寒所冻结,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通过鲜血的喂服,生字卷的力量艰难渗入丫头的身体里,勉强保住了最核心的那一缕魂念。
就像是风中随时可能破碎的飘絮。
宁奕勾着脊背,卧在风沙霜雪之中,他从未有过如此安静的时刻……能够仔仔细细,去看一遍丫头的眉眼,小时候他总嫌丫头烦,到了后来,丫头跟他去蜀山,去天都,在剑行侯府看书研习,再也不吵人不闹人,变得安安静静。
他又有些不习惯了。
人总是会变的……丫头的五官长开了,眉眼却依然清稚,粉白的面颊上还有些许的婴儿肥,嘴唇殷红,轻轻开阖,就像是那场孤独梦境里的画面。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
宁奕努力去听,却捕捉不到。
他不断的“嗯嗯”,不断的点头,其实他什么都听不见,他一只手用力按住丫头的胸口,那道贯穿伤势已经覆盖上了一层霜雪,这是比流血更可怕的事情……白帝的大道意境之中带着无从忤逆的“湮灭”,或许是西妖域棋盘那卷“灭字卷”的缘故,身负生字卷的宁奕能够抵抗
,但丫头的鲜血被霜雪冻结之后,浑身散发出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
宁奕在徐藏身上见到过。
死气。
她在不可逆转的,走向死亡。
这些霜雪驱除不掉,那么这“湮灭”意境便会不断扩散……不断蔓延,直至将她所有的魂火都熄灭。
宁奕能够做到的,就是以那唯一渗透进去的“生之力”,守住丫头的一点灵识。
两个人,血液相通。
宁奕能够感到,丫头的身体里,那些汹涌澎湃的剑气,这些剑气的数量之多,存在之密集,远远超过了宁奕的想象……他本以为,丫头在紫山风雪原闭关的这三年,修行境界再强,跨越再多,也很难比得上自己,但如今看来,这些剑气根基之扎实,能够确保丫头一路直通大道,若是不出意外,只需要按部就班修行,就可破开星君门槛,就连点燃涅之火,也要不了太久。
但……一物降一物。
剑气可杀人,不可救人。
在这“湮灭”意境之下,这经脉之中蛰藏的剑气,已然预兆到了危险,沸腾乱窜,却无法击碎这无形蔓延的“死亡”……直到宁奕的生之力揉入血液。
它们没有抗拒。
“湮灭”意境的扩散,不断冻结着丫头身上的肌肤。
她的手指,小臂,都结出了一层冰渣,这缕冰霜不断蔓延。
丫头一只手轻轻揉着宁奕的面颊,她的嘴唇血色一点一点消散,还在轻声念着什么言语……宁奕忽然一怔,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丫头。
丫头体内的那些剑气,本是桀骜不驯,杀念陡然,之所以会温顺……是因为主人要它们温顺。
而这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并非是生死消弭之间的柔情蜜语,而是声音极小的秘术印决,两人之间的血液相通之后,宁奕像是看到了一座更大的世界……一座恢弘的剑气世界,山水洞开,瀑布飞掠,剑气萦绕,规则秩然,而万千虚无丝线从两人之间相搭而起,整座世界的掌控权,都随着丫头的话语,不断向着宁奕这里“挪移”。
白帝皱起眉头。
他木然回头,看着身
后的那片“山水”,虚无的世界之力,压在自己身上,裴的“剑气”不断交撞,这座小世界的主人修行境界不够,无法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现在似乎有些变了……他竟然能够感到自己肩头的压力在变重?
白帝漠然注视着那一男一女。
他很清楚。
裴的女儿……被自己的“湮灭”道境侵入身躯,摧毁心肺,只是时间问题。
除非真的有不朽降临,否则谁也不可能保住她的性命,而那个叫“宁奕”的小子,在西妖域棋盘取走了自己的“生字卷”,湮灭之力对其伤害不大,那些道境,不算什么大碍。
裴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