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六年,冬月初九,城门外,衣冠簇簇,车马济济。
广陵郡主于氏,奉命巡视淮南道。
广陵郡主于氏,就是原先的于昭仪。
嫔妃出宫,大多只是保留了本来的品级,只有于昭仪,升了一级,品级与贵妃郑氏同。
“陛下待于氏确实厚爱,这是把你的功劳给了她?”身旁有人低声道。
钟迟迟看也没看他,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嫔妃离宫的次日,皇帝陛下又下了一道圣旨,给广陵郡主于氏。
诏曰,昔日于氏于宫中闻淮南旱情,忧思辗转,夜不能眠,朕感念于氏忧民之心,今以广陵郡主于氏为钦差,奉大慈恩寺高僧,往淮南祈雨赈灾。
这是钟迟迟的意思。
祈雨的事,她原本就嘱托给窥机了,李长夜总要派个人同窥机一起去。
反正她是不想去的,正好把这个功劳给了最近算得上劳苦功高的于氏。
这功劳的归属,统共也就窥机和李长夜两人知道,现在被欧阳徐说出来——
真的是知道得太多了!
欧阳徐笑了笑,道:“在下上月初十听闻娘子伤重,十一到的长安,盯着宫门近月,一直到今日,才遇着娘子出宫——”
顿了顿,语气有些感慨,“没想到娘子伤愈出宫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来送别广陵郡主。”
钟迟迟睨了他一眼:“谁说我是来送她的?”
欧阳徐愣了愣,朝着人群中央望了一眼,正对上一道目光,是于氏身旁身着紫色官服的女子投来的,那女子面无表情,但眼神复杂无比,好似有些愧疚,又有些惆怅。
“原来娘子是来送别辛将军的!”欧阳徐恍然道,“陛下竟然派了辛将军护送广陵郡主?”
钟迟迟嗤笑一声,道:“她自己要去的!”
欧阳徐惊讶笑道:“这是为何?我记得从前这位辛将军一直奉命跟随娘子的。”
“是啊!”钟迟迟凉凉道,“她不想跟着我,所以自请护卫于氏去了!”
李长夜的意思,自然是希望辛别来做她的护卫,但辛别拒绝了。
拒绝就拒绝了,这女人也别扭得很,拒绝之后每每看到她都不敢直视,心虚得连王子徽都看出来了。
这回有了机会,就迫不及待自请离京,预备躲开她了。
躲就躲了,现在又这么一副迫不得已辜负她的模样干什么?简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不明真相的欧阳徐笑道:“娘子这次伤愈,似乎性情温和了许多,换了从前,定然懒得理会辛将军,更别说来送别了——”
“谁说我来送她了?”钟迟迟睨了他一眼。
欧阳徐又是一愣,目光再次往钦差队伍里飘去。
不是于氏,不是辛别,那是来送谁?
目光落在另一辆车前,年轻的僧人眉目俊秀——
“娘子是来送窥机法师的?”
“送窥机干什么?”钟迟迟莫名其妙,“我跟他很熟吗?”
“那娘子来送谁?”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发展到现在,欧阳徐不禁好奇起来。
这一行人中,还有谁值得她相送?
前方钦差队伍已经出发,城门外送行的人逐渐散去,钟迟迟也收回了看热闹的目光。
“谁说我是来送人的?”她随口回了一句,目光往城门口寻去。
钟迟迟站的地方并不起眼,她自己又是乌氅青衣,帷帽遮面,低调得少有人注意。
因此城门口两名锦衣少年东张西望,丝毫没有发现她。
钟迟迟随意踢起一颗小石子,击中王子徽的小腿。
“哎哟!”王子徽抱着小腿跳了起来,“谁!谁偷袭你爷爷!”
杜清看到了她,立即拉了拉王子徽。
王子徽见她遮着脸,犹豫了一下,被杜清拽着一瘸一拐跑上前来。
“钟娘子!”杜清恭恭敬敬喊道。
钟迟迟点了点头,望了望他们身后五六名打手。
杜清忙解释道:“带了太多人会惊动巡城金吾卫……”
王子徽好似这才认出她,惊疑不定地说:“钟娘子,你干什么这样鬼鬼祟祟?是不是陛下不许你出来?这样不好吧?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钟迟迟冷哼一声:“我怕他?我还不是担心对方见了我貌美不肯打了!”
没错,她不是出来送别谁的,她是来打群架的!
昨天在宫里撞见当值的王子徽,见他脸上带伤,随口问了一句,这厮顿时悲从中来,拉着她狠狠诉了一顿苦,将自己和人打群架被打得抱头乱窜的事说了一遍,说得声泪俱下、义愤填膺,末了,很自然地接了一句:“钟娘子,你要为我报仇!”
“好!”钟迟迟立即就答应了,将王子徽吓得半晌没反应过来。
实在是,没听到王子徽提打架之前,她都忘了自己骨头懒了多久了。
受伤后的这段日子,简直被皇帝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