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慈阁。
江老夫人眉梢锁紧,再度倾下身问:“可看到人了?”
年轻男人伏地,双肩颤颤发着抖:“看到了看到了,五小姐是真真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二爷都疯了,一直攥着五小姐的手不动,就连三叔都被五小姐身边的武师给摔成重伤,就是连您......连您送去给五小姐的棺材板都被她打坏了。”
至今让他想起那武师,自己依旧心有余悸。
一条人命呢,活生生,热乎乎的,走着进来,躺着出去,虽然没死。
命,就是钱啊!
年轻男人眼睛一亮,头砰砰,砰砰地磕在地上。
“老夫人,老夫人,那女人就这样把我三叔给摔成那样,您不能就这样了结这事吧,至少要把那个武师交出来,至少让她给我三叔的家人一个交待。”
江老夫人坐回交背椅上,背缓缓地靠回了椅背,指尖在椅子的把手上,一下一下地轻轻叩着。
像一首曲子,调子低沉、缓慢、庄严、沉重。
像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流,一直往深处蜿蜒而去。
蜿蜒进了心底,便熨帖着千沟万壑而走。
那一道道裂开的沟壑,好似得到了什么满足,喟叹着游走,像一条奔走于海上的大鱼。
汇聚着,一直流到了深海,与那深海里的人,交汇着。
她睁开浑浊的眼睛,一直往那处探了又探,直到眼仁里渐渐地布满了一个身影。
从模糊都清晰。
江郁啊!
那双怨毒的眼珠子一直盯紧了她看过来,就跟她死去的娘亲一模一样。
老夫人目光一下一下地便沉了下来,手一抬,招了招身边的池嬷嬷道:“从公中拿点钱过去。”
年轻男人目光清亮,抬手掂了掂,清脆的银两在荷包里欢快地跳动着,都快跳到人的心坎上了,他伏地,磕头言谢,“多谢老夫人,多谢老夫人。”
池嬷嬷领着男人去了帐房管事处。
取了钱后,池嬷嬷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荷包,塞到了那年轻男人的手上。
年轻男人擦着泪,目光有些不解,骨子里却隐不了见了钱的兴奋。
池嬷嬷近乎呢喃地凑到他身侧低声嘱咐着:“这次二爷把人伤得那般重,若是死了,江府的名声也不好看,二爷这官位怕是也会不保。”
年轻男人勾着腰道:“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池嬷嬷唉声叹气:“倒也不是我逼你这样说,这事怎么可能瞒天过海?都是活生生的命,怎么能故此失彼?江家其他人又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恶气,你到时有人问起,就如实交待,好好相劝,大家相安无事算了,都是江家人......”
屋门徐徐掩上,落下一重阴影。
寂静的屋子悄悄然,只有交背椅上的江老夫人沉沉的呼吸声。
池嬷嬷上前试探性地问一句:“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像是睡下了,她睡觉的时候嘴习惯性地张开,还会从鼻端里发出一声一声地呼噜,呼噜......
越到深夜,这呼噜声也越发地重,像是六月的雷雨天,吵吵,嚷嚷。
叫也叫不醒,事后还不知道自己打呼噜,一个劲地狡辩。
池嬷嬷将织锦斗篷覆在她身上,将所有的边边角角给她熨好,贴着防止被任何一瞬风有机可乘。
随后走到下边椅子旁边坐下,手抵着额像是要打瞌睡。
忽地,耳边听到江老夫人的梦魇声,“对了,记得......记得让老二,把钱......把钱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