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或许是理解错了江郁尴尬又不失去礼貌的笑,便道:“小的平常也会来这里蹭课,只要活干完了便来。小的的时候没钱读书,现在有了机会就该开阔开阔眼界。”
“哦。”两相对比之下,自己是多娇奢淫溺。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却还在这里慵懒度日。
杂役又开始道:“我最仰慕的便是这里的人,若是有机会,我将来也一定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这里来,将来或许也能出人头地,封侯拜相,就算没有那个命,长长见识也好。”
杂役忽然转了过头,灼热的眼神里饱含无尽期待,让人不忍拒绝:“对了,您经常在这里,那我问您一个问题好么?”
“我……”江郁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他到底想干什么?
杂役似乎是怕她拒绝,忙道:“我知道我强人所难了,我也想去请教言博士,可她实在凶悍……”
江郁一个劲地眨眼:“你说得对。”
江郁的回答刺激了杂役对江郁热情助人的好感。
于是更加地执着地追问:“对啊,她人如其名,但所教的内容却是我闻所未闻的,我最喜欢的先生便是她了,她擅长糅合古今来讲解乐理知识,她上回所说到桑舞,我还记忆犹深。言博士说……”
江郁蹙眉,阖下眼,闷闷的声音传出:“我记得《左传·襄公十年》中提到,殷商后裔宋平公曾在楚丘用《桑林》之舞款待晋悼公,可当舞师举着巨大的旌旗入场时,晋悼公竟被吓得退回到房子里面,待去旌之后,他才勉强观看表演,观后还得了一场大病。”
“可见直至春秋,殷商后裔宋人所表演的传统乐舞《桑林》仍保留了古时巫舞狂热、阴森、恐怖的气氛。所以,真实的桑林之舞究竟是什么样的,鬼才知道。”
江郁打了个哈欠,说久了越发容易犯困,眼皮子一点一点又要落下。
从魅神到魅人,从阴森到柔美,现下的巫舞格调都下降了好几个尺度。
这也是她不敢跟言述抬杠的原因。
不曾见识过,光凭书籍上看到的就瞎说,别人许要说她看的是蛊惑邪书。
确实,她恰好就是看了外公留下来的邪书。
“这跟她说的不太一样……”杂役若有所悟地拧着眉。
转过去看她,江郁忽然间毫无预防地睡下了。
澹台斥烛眼角神色微黯,抬手,“真是命大,一次次都让你那么侥幸,这一次,是掐脖子还是直接割喉好?抱歉了,江郁,下一世一定还你一个健康体魄和得天独厚的身份……”
门吱呀一声打开。
里面的学生已经下课了。
江郁才刚进入浅眠便被震醒,险些被晃倒,帕子落了下来,立即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好。
澹台斥烛手立即收了回去。
最先走出门来的是言述,她看到了自己,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脸,面上无甚表情。
江郁好奇这张脸娇羞起来又会是怎么姿态。
——来,言姐姐,给大爷笑一个。
——爷,您别这样。
脑海中一幅幅不合时宜的画面闪过。
江郁晃了晃脑袋,撇掉,都扔掉,实在是太不符合她在自己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了。
抬手一揖,直到她点头走过才起身,在她身后是陆陆续续的学生。
“江郁,博士罚你站在这面壁思过,可你倒好,还敢这里睡呢?舒服么?”同学道。
江郁没点头也没摇头,言述都已经放弃她了,她们还揪着自己不放,真是一群烦人的小丫头。
垂手待一旁,等着这群人尽快出来,她才好进去里面拿东西。
见江郁不说话不反驳,神色高冷淡漠,那人也没什么好针锋相对的,气得跺脚。
总是找不到她的错处,真让人心底忿忿不平。
江郁弯唇笑了笑,跑到里面将自己的书本拿出来,也跑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