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是这老货回来了?为什么不能是道衍呢?”
于谦哑然,“师妹,你怎么会想到道衍啊?”
柳芸嘟着嘴,“当然是他够狡猾,也够厉害,足以和父亲掰手腕。有他在,内廷就不会落到父亲的手里。”
于谦笑得很开心,师妹的确够聪明,能一眼看出这次的事情,是师父和陛下之争,已经胜过太多的须眉男儿,只可惜,她到底是想得简单了一些,没有抓住真正关键的东西。
“以师父的高明,就算道衍也守不住内廷,因此必须选个更厉害,更难缠的才行。”
柳芸吓得张大了嘴巴,惊骇到不行。
“这天下间还能找到比我爹更厉害的?”
于谦大笑,“师父才学人品,固然超凡脱俗,可我大明亿万百姓,里面的高手不计其数。陛下更有识人之明。这老货东山再起,是的确会给师父带来麻烦的。”
柳芸没有继续问下去了,小小的于谦都能耳聪目明,老爹那个级数的狐狸,更不在话下,不如就瞧着热闹吧!
十天的功夫,转瞬即逝,一驾马车,一队士兵,一个白头老翁,回到了京城。
面对着高耸的城门,老头坐在车辕上,举目眺望,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莫非是在梦里吗?
他竟然还能返回京城,也实在是够玄幻了。
而更扯淡的则是他的任务……教导内廷宦官,如果说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估计,在圣旨上,一句很特别的嘱咐,更让他迷糊。
天子居然告诉他,要以纲常忠义之道,圣贤之学,砥砺教化,让内廷宦官明晓忠君之道,实心用事。
这里面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圣贤之学!
什么圣贤之学啊?
现在整个大明朝,都在提倡科学,偏偏要宦官学习圣贤纲常……陛下啊陛下,您可真干得出来!
老头很轻松嗅出了异样的味道,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抗旨不遵吧?他进了城,从前的府邸早就被没收了,只能住在馆驿。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竟然有人来拜访他,虽然是掌灯之后,鬼鬼祟祟赶来的,也让他颇感意外。
“方大人,老朽无官无职,偶尔回京,还不知道前途如何,你又何必来趟浑水?”
话说的不客气,甚至带着一丝轻蔑,可是来人却半点不生气,反而欢欣鼓舞。
“老大人能返回京城,我们这些人的心里都有底儿了,而且陛下将内廷交给老大人,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您可是天子信任之人。日后大家伙都要仰仗着老大人周旋。”
蹇义翻了翻眼皮,没错,朱棣找来的教师爷就是曾经被他赶回家里的蹇义,那位曾经的清流领袖。
说句实话,能得到重新起复,就连蹇义都很迷惑。
只不过历经了起落之后,他也变化了许多。
“方大人,老夫只是奉旨教导宦官,绝没有统御内廷的道理。更遑论替谁周旋?一句话,老夫进京,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方大人,你怕是想多了!”
方宾暗暗叹口气,果然,挫折让人进步。曾经耿直忠厚的蹇义,也变得狡猾老辣起来,而且言语中,透着刻薄,想利用这老头,还挺麻烦的。
“老大人过谦了,是晚生不会说话,让老大人误会……说起来,事已至此,内廷是彻底元气大伤,恐怕难以负担事务。内阁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如今太师既执掌内阁,又兼着吏部尚书的衔,要负责的事情也太多了,哪怕是铁打的身体,也未必能承受得起……”
方宾没有说下去,可谁都听得出来,柳淳兼掌内阁和吏部,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过去他们是没机会,可这一次内廷损失惨重,出于平衡的目的,拿掉柳淳的职位,在文官体系中掺沙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且从方宾的目光之中,蹇义还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吏部尚书,莫非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稍微想了一下,蹇义感到的不是欣喜,而是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这时候的朝局已经和前些年完全不同了……老臣纷纷凋零,内阁独大,别说柳淳了,就连其他几位阁老,都位列六部尚书之上。
哪怕是六部之首的吏部,也没什么滋味。
而且这帮人要推自己,重要有个理由吧?
“方大人,老夫在家的几年,每日耕田读书,我只知道种多少种子,收获多少粮食。至于其他的,老夫一概不知。”
方宾暗暗咬牙,这老货是真的越来越狡猾了,还没等自己说话,就先堵死了门户。
他沉吟片刻,咬了咬牙,干脆道:“老大人,请恕晚生直言不讳。不光是内廷,之前几位御史也犯了错,陛下已经降旨,让太师彻底改革都察院。到了现在,唯有老大人能庇护大家伙了。您要是不想办法保护御史,这十三道御史,六科给事中,就要成为柳太师的鱼肉,任凭宰割了。”
总算说出了实情,蹇义心中暗暗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