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北行那日从公主府回去之后, 琢磨了半天。
他出身武将世家, 从小就跟着靖安王在军营中长大,十几岁时便已经上阵冲锋陷阵,在刀山血海中打滚过来的, 分外瞧不起那些只会搬弄嘴皮子的文人。
慕呈青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这些文人却总有些花花肠子,能哄人开心,慕呈青动不动就卖弄他那些悲春伤秋的诗词歌赋,萧阮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
要知道, 这个小弟是他先投缘认下的,就算现在小弟变成了小妹,也不能让慕呈青抢了走。
可他拿什么哄人呢?总不能教萧阮骑马射箭吧?就算他愿意,萧亦珩也非得砍了他不可。
这一顿琢磨,还真让他琢磨出了一个妙招。
慕呈青有诗词歌赋,他有黄毛小儿啊。上次在九曲园里,萧阮对那只鸟儿喜欢的很, 拿它去哄人, 必定能让萧阮开心。
所以,他这两天对黄毛小儿分外用心,喂养得油光水亮的,一得空就迫不及待地拎着鸟笼找萧阮来了。
只是, 会在公主府门前刚巧碰上了两位皇子却是始料未及的。
周卫熹闻声也从车窗中探出头来, 一见是他, 颇有点意外地招呼了一句:“北行, 怎么是你?”
蔺北行上前见礼:“太子殿下,今儿天气好,我出来溜溜鸟。”
周卫熹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鸟笼,饶有兴味地问:“什么鸟?让我瞧瞧。”
蔺北行把罩子一掀,原本蔫蔫地趴在架子上的八哥抖了抖鸟毛,神气活现地四下看了看,对着太子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笨蛋!”
蔺北行的脸都快绿了,伸手在它头上的鸟冠上弹了一下:“瞎叫什么!回头拔了你的毛炖汤喝!”
周卫熹眼中的阴沉一闪而过,面上却半分不显,淡淡地道:“一只畜生罢了,也就只能这样瞎叫唤几声了。”说着,他往窗外瞟了一眼,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四弟,你还在磨蹭什么?回宫向父皇交差了。阮妹妹,你别送了,快回去吧。”
周卫旻应了一声,瞟了一眼蔺北行和他手里的鸟笼,快步跟着上了后一辆马车。
目送着太子仪仗消失在了转角,萧阮立刻快步走了过来,惊喜地抢过鸟笼,瞪了蔺北行一眼:“你总爱吓唬它拔鸟毛炖汤喝,看看,它都被你吓得没精神了。”
的确,黄毛小儿趴在架子上一动不动,一副蔫蔫的模样,好像真的听懂了主人的威胁。
萧阮伸出食指摸了摸它的鸟毛,安抚了几下,却没听到蔺北行的声音,不免有些纳闷,抬头一看:蔺北行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周卫熹消失的方向,面无表情,眼神幽深,仿佛冬日的寒潭一片森然。
她的心里打了个突。
这些日子来她和蔺北行之间往来频繁、相处愉悦,也差不多摸透了蔺北行的脾气。蔺北行傲气、易怒,但却不持久,她说上几句好话便能轻而易举地哄好,这让她几乎忘记了这位曾经是她避之不及的煞星,是未来横扫西南的霸主,更是将来意图谋反的逆贼。
他骁勇、强悍、狠戾,并不是屈居人下的鸟雀,而是展翅翱翔的鹰隼。
“蔺大哥。”萧阮叫了一声。
蔺北行猛地回过神来,掩去了眼中的阴鸷,神情自若地道:“走,我们去里面玩。”
萧阮用食指挠了挠黄毛小儿的脖子,黄毛小儿的脑袋一挺,左右看了几圈,陡然精神了起来,神气活现地朝着萧阮叫了起来:“美人!”
“蔺大哥你看,黄毛小儿才不是只会瞎叫唤的畜生呢,”萧阮盈盈一笑,“它都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一个成了精的八哥,等闲凡人只怕要仰望它呢。有些人认不出来,是他眼拙。”
蔺北行怔了怔,眼中骤然一亮:“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我不这样想,还能怎么想?”萧阮反问,“总而言之,我不许你把黄毛小儿拔毛炖汤喝。”
周卫熹话里有话的讥讽带来的阴翳一扫而空。
蔺北行陡然精神一振:“好,既然你这么看得起黄毛小儿,以后我把它当成八哥精供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着,一路进了公主府。
周荇宜刚刚喝完了药,这一阵子她被管束得紧,成日里除了诊疗、吃药、休息都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无聊得很,一见这只八哥也来了精神,跟着萧阮一起逗了好一会儿。
不过,八哥并不给大长公主面子,除了会冲着萧阮叫上一声“美人”,其他人一概都奉送“笨蛋”两个字,蔺北行威逼利诱了半天都没见效。
逗完八哥,周荇宜要去休息,蔺北行也找不出什么借口再留在公主府里,不得不告辞了。
回了靖安王府,蔺北行有些心不在焉,把鸟笼给了陈碑之,自己则在花园里闲逛了起来,脑中时不时地掠过萧阮的脸庞。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想起萧阮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就像现在,才刚刚和她分开,就忍不住琢磨起和她有关的事情来。
周卫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