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说的怪话, 交情哪有谁对谁的, 不都是相互之间的么。”
连翘听到春儿这样说反而笑起来了——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
人与人的关系的确是相互的,但是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实心实意,就能要求另一个人还自己一心一意的。所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 与另一个人对这个人的感情, 根本不可能对等。
许文华先对她动感情的,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而连翘却只是半推半就。到现在为止, 她也只是有好感而已——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在感情上主动的人, 穿越到古代之后,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心理, 就更加不主动了。
虽然感情的事情不能说谁多谁少, 谁深谁浅,谁对谁错,但是在这件事上, 连翘确确实实觉得自己对不住许文华。这是一种愧疚的心态...
连翘不见许文华,她不能见他。不是因为她在生他的气,而是因为她在生自己的气。她还记得昨天许文华近乎恳求地看她, 就是希望她能不要说话。
她当时是愤怒, 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他首先想到的是让她不要开口, 她来忍耐,然而凭什么呢?然而现在再回忆,她心里又愧疚起来。
夹在这中间, 他才是最无法可想的。连翘与许母没有什么干系,不开心了怼回去,没有压力。许文华却是真难,他能怎么办,那是他母亲。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连翘都替他难过。
连翘现在无法面对对方,也是因为这两种愧疚的叠加。
许文华守着连翘家对面两天,连翘也两天吃不好睡不好。第三日早上连翘正在洗漱,刚刚来过的晚秋去而复返。
连翘皱了皱眉头:“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依旧照原话与他说么?”
之前晚秋已经来问过话了,说是许文华依旧在等。这时候去而复返,连翘只以为又是这件事。没想到晚秋拿出一封信来:“小姐,并不是许先生的事,是驿站的人送来了一封信,是夫人写来的,”
“信拿来。”连翘匆忙洗漱完毕,接过了信件。果然,上面写着嘉定的住址、吴美娘的名字。
吴美娘很少给连翘写信,主要是她不爱将一些感情流露在纸上,她是那种只能当面表达情感的人。若是写信,那也只会干巴巴的。她曾经给连翘连续写过几封信,都是说些生活上的事,那简直就像是现代小学生作文挤牙膏一样。
经过这件事她就很少写信了,一旦写信就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说。这种事情与其说是一封信,还不如说是一个写在纸上的口信,往往十分简明扼要。
简明扼要是很好,但是有的时候简明扼要也会让人摸不着头脑。信上说的很清楚,只说家中来了她父亲家的亲戚,让她速回。
这样一桩事砸在头上,连翘大为意外。放下信件,问春儿:“我爹那边还有亲戚?”
虽然连翘才是连家姑娘,但是关于家里很多事情的了解,有的时候还真不如春儿这个大丫头!
连翘穿越而来的确得到了完整的记忆,但是很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依旧是不知道啊!小时候年纪小,不记事,很多事情都是模糊的、没有记忆的。但是春儿不一样,她比连翘大几岁,又细心,很有可能知道连翘都不知道的事情。
春儿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事情奴婢如何敢说呢?不过自奴婢在家里住下以来,就没听说过老爷家有亲戚的事情。”
连翘这几日睡眠都不好,这时候头昏脑胀的,还有一些眩晕,想事情彻底不清楚了。眩晕难忍的时候她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呻.吟了一声,道:“是我问了多话,要是真有这样的亲戚,这些年也不至于没人提起。”
连翘的爹连守诚,也就是吴美娘的丈夫来历颇为不寻常。这当然不是说他是什么王孙公子了,这里的不寻常指的是他是一个孤儿。相对于一大家子亲戚,孤儿本来就是不寻常的少数派。
连守诚少年时代在戏班子里长大,据说是家里卖给了戏班——小时候生的清秀,声音条件也好,班主当然乐意买。坏就坏在连守诚长大之后人越来越高大,演旦角显然是不成了。
但这并不是致命的,毕竟没有旦角还有其他的角色呢。要命的是青春期倒嗓,他的声音彻底哑了,这在普通人那里并不算什么,但在唱戏的行当里,那就是打破了吃饭的饭碗。
不过这也有好处,要知道孩子卖给戏班和一般的卖身为奴并不一样。卖身为奴就是从良民变成奴仆,人身权也不属于自身了。戏子呢,虽然名声比奴仆还要坏,具体的社会地位更加低贱,但原则上,他们其实拥有自己的人身。
当初家里卖了他们签订的合同往往是一个年限合同,说定这个孩子多少年内的收入都归戏班或者师傅所有。就算出师了,也有多少收入要抽成出来。
这个年限一般都是十年或者更长——当然了,如果这个孩子学戏学出来了,挣钱了,甚至成为了角儿,根本不可能按照年限办事。师傅和戏班有的是办法让年限无限拉长,若是硬拿合同上规定的年限说事,行内可能就混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