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胡玉林曾尝玉盘珍馐者甚,从未见过如此劣等的庖厨之术。观容奚面容怔愣惭愧,心中顿生怜惜。
未料尚书之子,竟这般清苦。
无健仆美婢拥簇,无美味佳肴环绕,唯蹒跚老仆与懵懂小童侍奉左右,就连饭食也嚼之无味,实在叫人心酸。
他正要启口,却见容奚起身笑道:“玄石兄若不嫌弃,可稍待片刻,奚亲去烹调。”
刘翁烹调之菜品,实在无法待客,容奚甚为惭愧,欲亲自调羹烹食。
与胡玉林畅谈一日,容奚对此间世界所知更深。刘翁与子实,俱未曾踏出临溪,眼界不比胡玉林宽广,并非深谈人选。
为表谢意,亲手烹食待客,当投桃报李。
怎料胡玉林听闻,惊讶无比,顿时相问:“大郎竟擅烹调之术?”
他好奇心起,欲亲观容奚如何烹食,便随他同去灶房。
灶房内,刘氏祖孙二人,正捧碗进食,见二位郎君前来,顿时放碗起身迎接。
“郎君可有吩咐?”刘和忐忑问道。
因容奚用食不喜旁人侍奉,故刘氏祖孙未似其他仆从,于主人用食时,随侍左右。
见容奚与胡玉林前来,刘和心中惶恐,以为自己未尽仆从之职,惹恼郎君。
“蹄膀何处?刘翁且去取来。”容奚吩咐刘和,并让刘子实取来黄酒、清酱、陈皮、红枣等辅料。
见郎君要大展身手,刘小少年兴奋异常,一溜烟跑去寻觅辅料,烙上补丁的褐色衣摆,随风招摇。
胡玉林见状,啧啧称奇。观刘氏祖孙神态,似对大郎烹调之术甚为期待。
他尝过无数美食,并不很期待容奚的厨艺。但见官宦之子亲抚灶台,还是为他这从商之徒,胡玉林心中感动异常。
即便届时菜品不佳,但凭其中真挚情谊,滋味定当不凡。
蹄膀取来,刘和自觉捡柴加火,将釜中之水煮沸。
容奚置蹄膀于釜中,沸水烂之,后留蹄去水,着黄酒、清酱浇盖,取陈皮、赤枣,同入罐中,用文火慢煨。
“玄石兄还请稍候,若觉腹空,用些寒具罢。”容奚歉意笑道。
胡玉林不觉腹饿,他只好奇容奚烹调之术到底如何,即便候上几个时辰,也不觉烦躁。
且容大郎博学广识,若非不合时宜,他还欲留宿,与之同塌而眠,抵足相谈。
两人于书房交流为商之道,胡玉林惊讶于他的奇思妙想,每每聆之,只觉醍醐灌顶,心生拜服。
容奚前世,生于富贵之家,父为知名研究学者,母为商界翘楚。他继承二人智慧,青出于蓝,更为胜之。
“大郎心有丘壑,玄石远不及也。”胡玉林心悦诚服,连连称赞。
京中之人心木眼拙,错将珍珠当鱼目。不论容大郎才学几何,单凭其磊落豁达之胸襟,开拓广袤之眼界,已远胜时人多矣。
“奚不敢当。不过浅理薄论,不及玄石兄真才实干。”容奚谦道。
此话不假。他虽知理论者众,若涉实践,定头晕眼瞎,茫茫不知何为。
时辰已至,蹄膀烂熟。
胡玉林在旁观摩,见容奚泼入葱花、茱萸、清酒,顿觉色味俱全,食指大动。
蹄膀煨透,作味交融,刘小少年扒在门边,眼巴巴瞅之。
如这等佳肴,仆从素来与之无缘,刘子实被刘和耳提面命过,心知其中道理,却禁不住诱惑,口涎欲流。
却忽听郎君唤他上前。
少年郎半瞟陶罐,分神聆听容奚吩咐。
“罐中余物,你自与刘翁分食。”
刘子实双眸亮灿如星,观郎君只取两份蹄膀,余下两份皆赠与自己和阿翁,心中感动异常,连连行礼。
“郎君仁善!郎君仁善!”
胡玉林却已迫不及待,坐至食案后,挑箸品尝。蹄膀入口即化,软而不腻,鲜嫩如膏,香浓之味于舌尖绽开,沁入心脾,神思迷醉。
如此美味,不论候时多久,也都值得。
容氏大郎处处叫人惊喜。如此人物,屈居临溪,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胡玉林感慨万千,食完整只蹄膀,只觉半饱。其实腹中已满,唯灵台空虚而已。
“大郎烹调之术,或王公之庖丁,亦不及也。”胡玉林不吝赞赏,直将容奚夸得哭笑不得。
容奚擅厨,是因前世之故。成年之后,他独自生活,且热衷美食,潜心学习数年。虽卖相不错,但与真正大厨相比,远差矣。
“玄石兄能够尽兴,是奚之幸。”
二人吃饱喝足,月已至梢头。胡玉林与容奚定约,方不舍离去。
后数日,胡玉林多次来访容宅,与容奚相谈甚欢,并备齐煤石、黄土,运至容宅。
院中空地上,煤石被碾为粉末,与黄土堆相对而立。
刘子实拎桶前来,木桶微晃,清水溢出些许,打湿鞋面。少年郎毫不在乎,置桶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