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走后,公输零又在家待了半个多月,余粮耗尽之后眼巴巴地瞅着门口,念道:“阿丑姐,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呀?”
他老爹走前曾修书一封于他邻国的小友,公输零不知道她的名字,老爹唤她“阿丑”,他就跟着叫她“阿丑姐”。
对于这位阿丑姐,鲁班大师曾这么评价过:“如果当木匠也需要天赋的话,阿丑就是天生的木匠!”
为此,鲁班曾极力拉拢阿丑,要知道鲁班大师这辈子都没收过门徒,却破例想收她做亲传弟子。
“我拒绝。”阿丑面无表情地说,“一切服务于人类的行当,我都不会做。”
“可惜了你的天赋。”鲁班指着阿丑的坐骑——一头木虎,摇头叹息。
四年前的某天清晨,木头做的老虎驮着它饿晕了的主人撞破了公输家的大门。
唬得鲁班以为是仇家找上了门,从床上弹跳而起就冲出房门,一探究竟。
只见外院坝子里盘着一头斑纹猛虎,鲁班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出这老虎并非活物,乃是木器制成的高仿。
而老虎的背上挂着根,黄头发,黑皮肤,皮裹着骨头,干瘦得如同枯树枝一样的人。鲁班只当那是干尸,不去理会,一门心思地研究起这木老虎来,直到衣袂被“干尸”拽住,才恍然道:“娘诶,是个活的!”
鲁班赶紧把人弄进屋子,叫站着发愣的公输零端来碗水,扯开那人黏在一起的干裂的双唇,“咕噜”地灌了下去。
直到下午,鲁班已经把木老虎外观『摸』透了,就要忍不住拆开来看时,那人醒了。
“你是谁?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鲁班三连问。
那人瞪着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扫视着眼前赤条条的老头,半晌方道:“汝之问,恰是吾此行所求。”
鲁班挠挠脑瓜子,说道:“那只木老虎是你做的?”
“代步工具罢了。”那人说着,捂住叫唤了起来的肚子,似自言自语道,“辟谷第十六日,此为人类之极限,还是吾之极限?”
一旁的公输零转头问他爹:“意思是,十六天都没吃东西了?”
那人干唇一启,再欲说话,眼一翻,又晕死了过去。
鲁班想问更多与木老虎有关的事,于是马上命儿子去厨房熬碗小米粥来,把漏斗往那人嘴里一塞,就往里倒。
等人再次苏醒已是次日清晨。
“喂,丫头,你到底是谁?”鲁班蹲在她面前。
她说,“姓名不过一代号耳,随汝之便。”
鲁班觉得这话不无道理,一拍脑门,说道:“你生得这么丑,就叫你阿丑吧,好记。”
阿丑在公输家住了好些日子,期间与鲁班大师一起造了木狗、木鸟以及包粽子的鲁班五号的雏形。
在得知鲁班的毕生梦想是摧毁长安城后,阿丑反而对他另眼相待起来。
她说:“余生来记事,识人甚多:稚子小儿,弱冠桃李,不『惑』而立半老徐娘,耄耋期颐死之将至者,其间莫不有神童、政客、商贾、农夫……林林总总,数不胜数。豪杰也好,枭雄也罢,无不追名逐利,虚伪至极。然,唯汝独真,胜于世事百态,胜过千千万万之人。”
“人『性』本恶!”鲁班揩掉额头的汗,继续埋头计算制造木人的用料,他说,“我从来就不是个好人,我制造的机器杀过的人数以万计,死在战场上的士兵,可能有双亲,有妻小,盼着他解甲归田,家人团聚。不过这干我屁事!倒是我那机器杀伤力愈大,我愈欢喜!”
阿丑坐在桌边晃着她黑黄枯瘦的小腿,话语冰凉:“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时,鲁班就会笑她:“你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别活得跟个绝望的老太太似的。”
“汝又如何?”阿丑问他,“人到七十,古来稀。汝之阳寿,屈指可数。老头,可曾绝望吗?”
“绝望?”鲁班大笑起来,他指着西北的方向,说道,“长安城就在那里!”
我又怎会绝望?
等阿丑脸上长了点肉,颧骨看起来没那么高耸突兀时,她又启程了。年仅十岁的公输零玩弄着阿丑送他的小机器人,问她:“阿丑姐,你去哪儿啊?”
“问它,”她拍了拍木老虎的脑袋,从怀里『摸』出一只锦囊递给公输零,“与令尊虽道不同,却不尽然不相为谋。这里头有我的住址,运气好的话能联系得到,替我转交给老头。”
公输零再次回首,那句“运气好的话”,让他不仅打个寒颤。望着慢慢长路,他已经吃完了本打算在路上吃的干粮,并考虑要不要把他阿丑姐那一份也吃了。
揪下门口石头缝儿里开出的一支春菊,扯着白花瓣,他嘴里念叨着:“吃、留、吃、留……”
“留?”
他不信邪,又揪了朵,结果仍是“留”,正打算揪第三朵时,远远地传来了车轱辘的声音。
他的阿丑姐来了。
这一次阿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