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湾,傍晚,天空依然蓝得炫目,风尘仆仆而来的洛枭雄独自坐在奄奄一息的亲弟弟面前,轻轻地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至于答案,他早已心中有数。洛枭勇艰难地睁开眼睛,盯住哥哥那双同自己惊人相似的冷酷眼睛,抖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阿丰……不必姓‘洛’了……但我名下的一切……需全数给他。”洛爷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犹豫或者为难。勇爷翻了翻眼睛,再度昏迷。 一小时后,洛爷同女婿离开医院,前往洛宅。一路无话,空气中浸满了难过的气息,那种难过是矛盾的、复杂的、天然的、不可回避的,像是严冬寒意般透过心灵,传遍头脑及整个身体。 一入家门,洛爷便去卧房躺下了,风云则叮嘱家佣们各司其职,做好分内之事。稍后,他向远在罗利的家人们报了平安,并简洁而谨慎地说明了尔湾此时的诸多情况。 待一切处理完毕,夜色已愈发浓重,洛爷也醒来了,翁婿俩便简简单单地吃了晚饭,并在庭院里默不作声地散散步。经过漫长岁月的摩挲与照耀,关于风云的细致体贴、善解人意,洛爷已是深有体会,但这一回,却又是格外不同的感受。只是,似有一条不可逾越的大界限横亘在两个人中间,使得洛爷对女婿的戒备与厌恶总是无法消融、甚至缩减分毫——这种矛盾的心情幻化成妖,变本加厉地折磨、啃噬着他的灵魂。 其实,大伯来与不来,看与不看,根本没有多少意义……几近凌晨,罗丰依然无法入睡,只得望着卧房的天花板,在心中翻滚无谓的感慨。枕边人仍在熟睡,并未感知到他的难过。这样也好。他反而释然,轻松了不少,至始至终,他都不想连累到他的太太。 不知不觉,天花板似拉开了巨大的帷幕——秋日,树林,一条窄小细长的路铺展在眼前。路的尽头,义父洛枭顺笔直地站着,穿着气派考究的灰色外套,立着没有一丝褶皱的衣领,不断抚弄着被秋风吹乱的茂盛头发,目光坚毅,直抵远方,像是在等待某个重要人物。 “义父……”罗丰喃喃,但声音那么渺小,瞬间就被风声淹没了。“您在等谁?阮芽阿姨吗?”他继续发问,并向义父拼命奔跑。这一回,顺爷似乎听到了,便将目光转向心爱的义子,微笑着摇了摇头。 梦醒了。天花板仍是那块无趣、冰冷的天花板而已。罗丰又转过脸,望着枕边人,悠美睡得依然甜美,无忧。多么好。我也想成为你。他朝她伤感一笑,胭脂痣浮动震颤,转而,一滴泪滑落枕边,无声无息。 “人生多变,只有尽头大致相同。”清晨,恰逢周末,去往医院途中,洛爷对女婿说出这句话。风云回味了一下,点了点头。 “听说深让夫妇还邀你去家中做客?”过了一会儿,洛爷又想起了这件事,觉得不怎么痛快。 “就在今晚,铮文夫妇也在。”风云轻声回复,“我会在八点前回家。” 洛爷点了点头,“胥江铎也不知怎地发了善心,邀我今晚去他那里坐坐,聊聊……但大概也并非发善心,而是替罗丰探探我罢了。那条老狐狸……”他停了嘴,看了眼稳稳开车的向太平,“对了,你堂弟向长久好像是他的司机,就此,你们也可以见见,叙一叙。” “虽是亲戚,却也没什么来往,只是名字取得挺相似、亲近,”司机思忖着说,“但这个姓氏,又确实是我和他的运气……得以栖身于气派人家,为大人物做事。”这马屁拍的。洛爷垂下眼,不做声了。 医院里,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前来探望洛枭勇的人,多半也是走个过场,只是借此机会探看一下洛枭雄罢了。傍晚将至,只剩下几个人真心实意地陪洛氏兄弟熬一场生死轮回。“那么,我去铎鞘,会会胥江铎,风云则去深让那里……你们,也都先回去歇歇,明日一早再来吧。”洛爷发了话,众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陆续离开,最后,病房之外,只剩下了陆明丽和罗陈熏。 “你也回去吧。毕竟,孙女离不了你。” “我不要紧的,熬惯了。” “可我不想跟你同时呆在这里……懂吗?!” “懂了。”罗陈熏缓缓起身,脚步平稳地离开了。 对不起。怎么说呢?你也没什么错,大可不必忍我的。陆明丽看着那条瘦弱而倔强的背影,暗暗地想。许久,她也起身,缓缓走进重症病房,按要求穿戴、防护好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到一个面目全非的男人面前。曾经,他是那么的鲜活可憎,薄情狠毒,如今,却似一条即将干涸的可怜溪流,正在无力地蒸腾、消逝。 如果,全世界只有一个人可以送别他,那个人,必然是我,也的确是我。她笑了,得意而畅快,她哭了,尽兴而迷茫。 此时,深让家中也似聚拢着愁云惨雾。大家都不怎么说话,戚风云也终究不是灵丹妙药,解不了众人的悲伤与怨愤。 “深让,我想请你帮忙撰写二叔的碑文及墓志铭……可以吗?”但风云还是适时地打破了僵局,“你的字秀丽刚劲,严谨庄重,落在碑上,可得永恒之光。” “不要这样抬举我的字,我会不自在的。但若洛家愿意给这个机会,我自当尽力写好。何况,他也是我的亲姨夫。” “深让的字虽好,却尚未形成刚劲雄强、大气磅礴之风,这样的字落在碑上,稍显牵强啊。”谁知罗铮文口出冷言,搅和了知己的良苦用心。 “那么,听这话里的意思,铮文先生必定是认识高人雅士,更能担当起这道碑文。”芳菲登时回怼了她的“二叔”。 铮文淡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