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卧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然后里面传出一个一夜无眠似的干涩声音,“进来。”笙箫推开门,只见老人陷落在一把同样上了年纪的沙发椅里,于晨光中,仰望天空。 “爷爷。”他亲切地呼唤霍爷,“您还好吗?嗓子听上去有些涩呀。”说罢麻利地拿过保温杯,倒出一杯温水来,恭恭敬敬地递给老人家。 气派的老者切掉正在一幕幕回放的记忆画面,回过神,转过脸,接过温水,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用柔软而慈祥的目光打量着惹人喜爱的孙儿。“笙箫,你的鼻子很像奶奶,高隆丰厚,圆润挺直。”他轻轻缓缓地说,额上的皱纹一道道地舒展开来。 笙箫不由自主地抚摸了一下鼻子,然后快活地说,“那我可真是荣幸啊。”霍爷缓缓点头,意思是的确如此。时光的流逝常常衍生悲伤、无奈与遗憾,但同时,也会历练人心,赐予智慧,或者创造奇迹。他笃定,眼前的自一路艰辛里奔赴而来的笙箫便是霍氏的奇迹。 晨光洒满房间,周遭一派沉静,亲情与信赖在他们之间默默流转,使得彼此心头衍生出难能可贵的归属感、责任感。 “昨夜,你说了梦话,但零零碎碎的,不成句子,所以我也没有听出什么来。”梳妆镜前,秦悠琴看似随意地呢喃,“你自己可还记得什么吗?川。” 又来试探我。深川熟知妻子的套路,自然不会被套住。“你该明白的。”他走出盥洗室,又走入衣帽间挑衣服,“缺疼少爱的童年在我的生命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注定了我的破碎和不可捉摸。但我始终期望有一个人可以走进我,使我重新完整起来——至今仍记得许多年前,在一家门庭冷落的咖啡馆里,我向坐在对面的你敞开心扉倾诉的这番话。” “我也记得这番话,”她起身,走至衣帽间的门口,注视着爱人在庞大而华丽的敞开式柜子间徘徊、精挑细选的身影,“所以我也常常以此来暗示自己,你的梦,你的不可捉摸,总是值得被理解的。”我是何等的懦弱与矛盾,竟然要一次又一次地无视、纵容你的无耻之梦?!她心中充满愤怒,对自己,也是对她的爱人。 “不过,也许你该学习一下晴儿的善忘,据我所知,她从不背负着过往的沉重,去过当下的日子。” 你懂什么?!他很想冲着妻子怒吼一句,但也并没有这么做。妻子的弦本就绷得紧紧的,何况爹上了年纪,文龙尚小,而笙箫也才刚刚适应了这个家……所以众人皆经不起不和谐的吵闹,争斗。想到这里,他便压制住了怒火,再一反思自己本也是有负于妻子的深情厚爱的,遂也就彻底没了发火的底气。 “我去看看咱爹……”他换好了衣服,径直走了出去。廊上,头脑嗡嗡作响,似被爱与情欲纠缠、撕扯着,得不到片刻安宁。 “大伯……”于霍爷的卧房外,他迎面撞见了侄儿,并领受了几乎无法觉察的不满的一瞥。 “嗯。一大早就来看爷爷?”他决定忽略那一瞥里的不满情绪。 “昨夜,他老人家失眠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哦,人上了年纪,很多事情、情绪都无从解释。你也自在些,别摆出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他训诫了侄子一下,便就敲响了房门。 “进来。”柔和的嗓音自门里传出,深川方才推门而入。笙箫在门外停留片刻,便也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坐吧。”室内,沉默了几秒钟之后,霍爷发了话,深川方亲昵地坐到他身侧。“家里,需要和谐安宁,所以入了夜,尽量别到外头浪,回家安众人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儿知道了。” “知道了就要做到。” “尽量做到。” “这承诺并不虔诚。” “即使非出去不可,也尽量带上太太。” “嗯。”霍爷点了头,算是暂时放过了儿子。“另外,笙箫……虽难以引领霍氏的未来,也不能一直安逸下去。让你的得力助理尹袅带带他,如何?” “尹袅?”深川一愣,认真地读了读父亲的脸色,随即应允道,“好的。”虽然他根本不想让自己最器重的助理分神来教导侄子,但眼下的情势容不得他拒绝父亲的决定。 走出房间的一刻,他的头脑又开始轰鸣。只是这一回是因为酸涩而失落的心情所致。 “爹,早安。”忽然之间,一声清澈如水的呼唤平复了轰鸣,他转回头,发现一双深黑的大眼睛正朝他微笑。 “早。龙儿。”他将儿子抱起来,亲了又亲,惹得文龙羞涩起来,“爹,我可不是小婴儿了……” 倏然之间,深川卸下所有的烦恼,顽皮地笑起来,“那么你来亲亲我吧,我是一定不会脸红害臊的。”很快,嬉闹声填满了空荡幽深的走廊,一切都展现出晨时该有的鲜活与希望。 与此同时,一位幽兰美人尚在梦中。手机响起一首古筝曲,促她醒来。“莹儿,从今天起,请离开幽兰会所。”她顷刻坐起来问,“为什么?”耳畔安静了几秒钟,“你该知道是为什么。目前的情形十分紧急,你最好迅速离开尔湾。”电话被干净利落地切断,她立即意识到是昨夜那场不道德的“各取所需”招惹了惹不起的狠角色。 然而,她倒也没有慌乱,因为通讯录里有一位可以保她平安的人物。“我现在遇到了麻烦。”她拨通了电话,音色平和地说,“但我还不想离开尔湾。”随即,她向对方详细描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此过程中,她没有被打断过。 “所以,”最后,她开始征求意见,“若您也觉得我必须离开,我就离开好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