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完整地覆盖了远近高低的世界,盛夏已至,窗外隔着一片繁盛的鸣声。月光映衬着林梢上的轻风,我的笔端在日记上跳跃,一字字落下孤独客的影子。丘辰在酣睡,因我越来越了解他的呼噜声了。这也让我少了些歉疚,甚至愉快起来。 七月中旬,某夜,困扰在失眠之中的阮秋迎着月光,轻柔而哀伤地叹气。可我还能怎么样?笔端随意而凌乱地继续铺展孤独客的影子。 今天,哥哥约我出去吃午饭时,我便猜到他和爹之间发生了多少需要倾诉、发泄的怨气。然后,我们见了面,一切不出所料。虽然出门必须携带的向太平故意坐得很远,但这位擅长隐没自我的精明人物也一定是听明白了一切,并在第一时间向我的婆婆做了详尽的汇报。总之,在婆家面前,娘家从来没有隐私的。对于这一点,我确实做过心理准备,并相信足够充分。 不必说,晚餐时分,婆婆咬住了这个话题,带着几分叹息,隐晦地讥讽了我的爹娘哥嫂……我觉得被咬得很烦,很痛,却也只得忍着。我在恪守底线,而我的婆婆却不断发起挑战,并乐此不疲。我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彻底、投入地滋养刻薄与统治欲,也实在不想去理解。 她停笔,闭上眼睛,舒展身体,调整呼吸,以平心静气。 接着,她起笔写道,我成功地关掉了听觉系统。世界安安静静,周遭一团和气。直到丘辰拉着我的手离席,我才再度打开了开关。 “别介意。”他如常那般惴惴不安地安慰我。“没什么。”我如常那般面容平静地回应。每每此时,我们总要演绎这种余音袅袅的对白。无论如何,我和丘辰,还有明达,我们牢不可破,密不可分,足矣。 她停笔,收好日记,回到床上依偎着丈夫。在经历过太多悲欢离合之后,生活应该会好的,会好的……何况如今已经很好,很好了。她就这样反复想着,自我暗示着,直到睡去。 “我困了。”凌晨四点,念云郎咖啡馆内,坐在舒适而隐蔽位置上的胥驰扬了扬眉毛,“我已竭力克制着不催促你直奔主题的欲望了。但,我还是犯了困,估计此时若被人一推就得跌倒,然后睡死过去。” “你会克制住困倦的。”坐在对面的衣着考究、儒雅气派的华裔老者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脸色冷傲而阴沉地说,“因为接下来的情节非常提神醒脑。” “老实说,我对你的实力向来很有信心,”胥驰点了点头,收紧又方又阔的肩膀,身子缓缓前倾道,“当我以为,我们的合作仅仅止于掀开苏毅星和陈游哉的老底儿时,你却还顺手查出了吴信步和荀珍珠的事儿……所以如果还有意外惊喜,我也一点儿都不意外,反而非常愿意为此多付银子。” “不,附赠的消息而已。”他淡然作答,又似乎感觉到了魔王的怀疑,遂补充道,“避免太过贪婪,于我而言更有益处。” 胥驰略想了一下,抬手做了个“请讲”的动作。 “你太太,她的前夫,准确地说,是那段短暂婚史的对象,”老者停顿片刻,看了眼对面的胥驰,“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不。”胥驰坚决地摇了摇头,“该说再见了。”他放下一只灰黑色的老式信封,转身离去。老者倒也没有追赶,或者在魔王背后再说些什么,但信封已悄然滑入他的裤兜。 “还需要续杯吗?”转而,年轻的侍者走过来,得体询问。 “不,孩子。”他和蔼一笑,燃起一支烟,“我只是想再坐一小会儿。” “好的。”侍者识趣地离开了。 不久,毫无征兆地,老者突然站起来,迈步走去转门。机灵的侍者随即到门边守候,微微鞠躬,说出一句“慢走”,目送客人走出转门,渐渐消失于黎明未至的天地里。 胥驰回到家中之时,美丽的妻仍在睡梦之中。他立在床边,全神贯注地凝视她的睡脸。他已经明白了。陈游哉、苏毅星,其中必有一人是和婷的前夫。他的头脑飞速旋转,嗡嗡作响……在这日新月异的世界里,看似不可更改的爱情或者牢不可破的婚姻,却是脆弱的,甚至经不起一句不经意的言辞,就会变质、倒塌。魔王悄然无声地躺到妻子身侧,一切如常,或者说可以装作如常。因为,只要,他与风云的漫长友情,能够保持恒古不变的古老法则。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的。”黎明将至,侍者以他的视角向曾经任职于念云郎的经理罗轩白汇报情况。 “多谢。”轩白收线,继续在吴宅的老式花园里散着步,等待黎明之光的降临。 “喂。起这么早啊。”吴翠翠像只快乐的小鸟般飞来,从背后环抱着他,并在他的脸庞上烙下甜蜜的一吻。 “我习惯了早起。”他转过身,轻抚她的没有半分赘肉的肚腹,“我们的宝宝,他真的在里面吗?” “在的。只是还太小,所以看不出端倪来。”她笑得很甜,还带着一丝羞涩,“娘说,她当初怀我的时候,直到快生了,肚子也没有隆起多少的。” “我们回去吧,不要老是站着。”他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回折返。 “你好像心事重重的。”她忽而摇了摇他的手。 “你都看出来了?”他停下来,歪着头看着她,温润一笑,“没什么心事,只是一想到明年二月要做父亲了,就会有一点儿激动。” “这有什么,你怕做父亲吗?”她宽慰他,“累不着你的。” “不是怕累,”他拥她入怀,轻拍着她的后背,“傻瓜。”他嗔了一句。 “我才不傻呢。”她松开他的怀抱,嘟囔道,“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