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么看,我也只能自在到周末了。”中午,萧山携妻儿归了家,一见着母亲,就小声诉起苦来。 陈嫣就势放下绣绷,抬起头,用那双布满细纹的倔强眼睛打量了他一下,旋即又把视线重新落回绣绷上,倾注心思继续绣一簇薰衣草。 他只得继续说,“我爹也很奇怪,从来都是只对我一人苛刻。一想到接下来要做他的员工,心里就发慌。秋儿也真是不体谅我,使劲儿逼我去爹那里做事,我也不好生硬地回绝……” “没人逼得了你的……是你也渴望得到你爹的认可吧?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然而真正意义上的努力,也总会填补缺憾的。”她的话声沉着,略带哀婉,久久地在萧山心头回荡。 “今天天气真好。”回到卧房,云音见丈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只能不动声色地闲聊一句。 “是啊,天气真好。”萧山点点头,两人的视线踫在一起,彼此心里荡漾起愉悦的微澜。 他走到她面前,低垂着头,忽而拥她入怀,感受彼此的呼吸,心跳,以及在脑中不断重现的时光的芳香。 午后,已无人居住的萧氏老宅万籁俱寂。但安保设施仍在有效运转,保洁人员也会定期上门,所以,也不能说是被完全抛弃掉了。走廊上,某扇自去年冬天起一直漏风的窗子仍然咧嘴微笑着,这也无关紧要,因为反正如今是夏天,且此地已再无人居住。 此刻,只有阮秋独自行走。虽脚步轻盈,却每踏一步仍能震得地板微微作响,也使得周遭有一种冷冰冰的阴森感。 婆婆出门会友,明达要睡午觉,她闲来无事,忽然渴望到老宅缅怀一番。想到来之不易的自由时光,她不禁凄凉一笑。再抬起头,发觉自己已经来到妹妹萧荷的卧房门口。她犹豫着掏出钥匙,插进锁眼,轻轻转动,啪嗒一声,门开了。 房间里的东西大致已搬去萧家现今的气派宅院了,所剩的也只有窗帘与地板。由于房间一直锁闭着,保洁一直未曾踏入,地板上浮着一层灰,踏在脚下,很有虚软的存在感。阮秋闭上眼睛,随意行走,细跟鞋子发出清脆的嗒嗒声。突然之间,一串异样的回响促她停下脚步,睁开眼,低头看着脚下。 她蹲下来,握着拳,轻轻敲击着地板,仔细观察着那些天然的木质纹理,找到了一个细微的破绽,随即拿出手包里的修指甲的小锉刀,慢慢插进露了破绽的狭窄缝隙,别开了隐没已久的暗格。 一本褪去了梦幻紫色的苍白日记涌入了视野里。触碰它的一瞬间,仿佛真切触碰到了萧荷下葬时所呈现的美丽而枯竭的脸。 日记记录了一位良家闺秀生命中最后两个月的心事。如果她也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么,此前更早的那些日记本呢?想必,也已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吧。阮秋带着日记走出了萧荷的闺房,并重新锁闭房门。 接下来,她去了自己的房间,坐到写字台前,充满仪式感地读取一篇萧荷日记。 日记节选之一——今天,我真的不是有意溜去风云哥的书房的。我知道自己已嫁为人妇,与他已再无可能了。何况从小到大,他的书房、甚至卧房我已去过无数次了,所以也不可以说是好奇心在作祟。总之,既然大家各忙各去,甚至连成日盯着我的管家大叔也出门办事去了,那么,只要不外出,在这么大的戚氏庄园里,避开家佣们去任意房间探宝冒险都不在话下。 对,我无意间溜进风云哥的房间,就当做是探宝吧!也许未来我还会溜去公公的书房、婆婆的书房、楚楚姐姐的书房,甚至是罗平大叔的书房探宝。想到这些,就会觉得结了婚的日子还是很有趣的吧。 但是风云哥的书房还是那么无趣,简直枯燥腐朽。不过也许是我太肤浅了,一看书就头痛,一练字更是哪里都痛,这样的我,也难怪终究要被他嫌弃,乃至不再爱了。 是的。他爱过我。我发誓我的心感知到他爱过我,虽然他也笃定地跟我说——从未有过。 想到这里,我又免不了恨他。也许,我坐在他的书房里,只是泄愤的另一种方式。我什么也没做,我只要动过任何一样东西,他都会知道。所以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坐着,盯着那些书,那些字画,笔墨纸砚,一盏无趣的台灯,底座甚大的茶几——那里面暗藏玄机。我什么都知道。我清楚他的一切,却又看不透他的一切。我爱他,也曾被他爱着,如今,我嫁给了他的大哥,完成了对他变心的报复。我可真蠢啊。 忽然之间,手机响了。“老婆,吃饭了吗?”丘辰的声音总使她愉悦。“还没有,也没什么胃口。还有,我不在家里。” “哦,我娘知道你不在家里吗?”他担心起来。 “她出门去会朋友了。明达又要午睡,我也是闲来无事,便去我娘家的旧宅看看,算是怀旧吧。不过,如果向太平偶然看到我出门了,想必也会跟过来的……” “他跟去了?” “都说了——是如果。若你想验证,可以给他打电话。”这算是讥讽,丘辰一下子就领会到了。 “老婆,我不是说你不可以出门,只是,最好有人陪着,我也好放心些。因为爱你,免不了时刻想着你,担心你。”这话里藏着埋怨和掌控欲。阮秋暗想。 “放心吧,我这就回去了。”她和和气气地说。 “嗯。记得吃饭。”他悻悻地挂断了电话。她也收好日记,离开老宅,归家去了。 “你出门了?”一进家门,便遭遇向薄筝的冷冷审问。 “嗯。回了趟娘家旧宅。”阮秋从容作答。 “至少该告诉管家一声的。不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