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向薄筝望着那位头发茂盛却斑白、面目英俊、神情内敛的老厨师,将谈话转向她一直想问的题目上来。 “无论多么成功,也改变不了我们作为少数族裔的边缘化姿态,即使偶尔联合起来为华人权益发声,也无法在美国主流社会中形成山呼海啸的气势。”宽广而饱满的脑门上皱起几重岁月纹理,“而我呢?这么渺小、平凡,孤独,无趣,又已这么老迈了……所谓落叶归根,我得回家了。”自他的言语间,她能感觉到那些深藏的无奈与期待。窗外,几只鸟儿的和声幽清悦耳,有诗一般的韵味。 “可恕我直言,您回老家又要投奔谁呢?不如,留在我这里吧。不做任何事也没关系,洛家这么大,安置得了您的。许我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时不时的会让您堵心难过,但是,” “大小姐,脾气是改不了的。”他笑了,亲切而豁达,温和而深沉,“我知道您是好心,想收留我在此养老。按理说,我单身至今,无妻无子,走到哪里都是孤客,留在这里许是最好的结局……然而,我的根不在这里。” 独脚的古董茶几上,红茶在飘香。她啜了口茶,点了点头,“我大概也料到了您的倔强,我祝您往后一切顺遂。”她借低头喝茶之便偷瞥他那双整齐地搭在膝盖上的手,形态柔和、瘦削轻灵,充满艺术气息……是一双保养得非常好的细长白皙的手。 “我会住在亲侄子那里……传授我这点儿手艺给他和他的儿子,这样多好,有些东西没必要独自揣着带着,葬进黄土里……” 她再次点头,“懂了。”她露出好看的笑容。 次日清晨,老厨师踏上归家的旅途,阮秋无意间看到婆婆那张美丽而强势的面目上漾着凄凉与不舍,虽只是一刹那,却是如此真实、深刻。 “娘,我们去散步……好吗?”她轻轻地对婆婆说。 “好。”毒舌轻轻地回应。 两个美丽的女子踏着清风来到望晨坪上,在晨光里驻足,静静地品读一轮冉冉升起的披着广阔金辉的红日。 “相聚又别离,在心里回味一段段过往曾经……还挺烦的。”薄筝叹了口气,以罕有的温柔而伤感的口吻继续说,“他年长我十五岁,他的英俊像一本引人入胜的推理小说,黑暗,深沉,迷雾重重,偶尔闪现莫名的光芒。他始终是一个人过,我没察觉他有过明显的男人都应该有的那么一点儿对异性的渴望——也许是他心高气傲,也可能是因为我不够了解他。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后厨,就像着了魔似得,竭尽全力地研究美食的制作……他有那种天分,也乐在其中。他的人生没有大起大落,但他是我这辈子唯一敬佩的厨师……啊,他居然不肯留下来。难道他不知道吗?我的善良是多么稀有、珍贵啊!”风仍在林梢打旋,与枝头的鸟儿嬉闹,她瞧见了,眨了眨眼睛,自然而然地笑了。她的话,她的倔强忍下的泪,她的加重了鱼尾纹的笑,和撒满望晨坪的晨光一起,烙在阮秋的心上,使得其抿动粉润的唇,也跟着微笑。 上午,芊芊回到娘家,来到洛爷的书房,神情严肃,“爹好偏心。”四字里浸透了嫉恨与埋怨。 “没有办法,爹不可能把洛氏交托给你的风云。” “我们,风云和我,从未想要得到整个洛氏,我们只是想要一个态度,相对有些人情味儿的家人间的态度。但您和娘,还有我的哥嫂……从未给予我们那种态度!” “态度这种东西,就是一种感觉,感觉有就是有,感觉不到,也别强求什么……记着,这里是家,计较不了‘公平’二字。” “我也知道,您就只会拿这种话来搪塞我。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没有在您和娘面前为风云出过头……可是,我的沉默却只换来您们对他变本加厉的欺凌、戏耍!” “你错了,芊芊。多年来,恰恰是他一直在欺凌、戏耍你和你身背后的洛家。而你,因爱得太深,早已聋了瞎了,感知不到了。” 房间里沉默了。显然,她受到了猝不及防却又完完整整地打击,“我没想到您会这么狠心……”她哆嗦着起身,缓缓说,“我会劝风云退出洛氏董事会……我还真想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从此占不到洛家的便宜而跟我离婚。我甚至更想知道,我那个草包哥哥和穷酸算计的嫂子能不能撑得起洛氏的未来!”她转身冲出门口,正撞上前来送茶点的阮秋,一时之间,两人皆愕然。 “不多留一会吗?芊芊。”阮秋谨慎地开口,手里的茶点托盘端得很稳。 “不了。嫂子。”她的声音甚为温和,眸光却冷得厉害。接下来,彼此都没再说半个字,便各自走开了。 亲情有时是残酷的。去往戚氏集团的路上,芊芊暗想。不。是极其残酷的。她开始叹气,并悄悄落泪。 不久,她来到风云的办公室,按照自己的思悟将形势分析给丈夫听,最后,她说,“总之,事已至此,你可不可以不做洛氏董事了?” 风云略想了一下,郑重地说,“可以。” “对不起,我们洛家注定要亏欠你了。”她忽然间觉得心口很痛。 “洛家能给的,其实并非我所缺乏的东西……所以,我个人觉得,损失不大。”他坦然一笑,望着她,轻声说,“答应我,别跟家里闹翻了,不好。如果是为了我,更不要那样做。” “那么,我答应你。”她犹豫着,压低声音继续说,“对不起,你当初娶我的意义,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值得了……” “芊芊,你没必要试探我。”他起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