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莫名失眠的霍深让来到书房,打开墨床,取出一块光滑细润、墨色青紫、质地坚硬、香味纯正扑鼻的墨锭。他默默研磨,然后起笔在宣纸上从容书写,伴随一朵朵带着书墨幽香的字缓缓绽放,内心回归到最初的平和自然。 罗铮文亦是无法入眠。一位美丽而充满神秘色彩的女郎刚刚造访过他的公寓,将他的冰箱装满品类繁多的食物。此刻,巴赫的c大调触技曲飘荡在卧房里,他独自品味一杯红酒。明早,他要去机场接一对母女,如果顺利的话,她们将会成为自己的丈母娘与老婆——基本上他绝对可以做到——想到此处,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儿。 罗利的星空下,舟车劳顿的胥子亮正躺在一张孤单的大床上,伸展着四肢,排除所有干扰,单纯地静望着天花板。唯有这样的时刻,他才可以暂时摆脱前妻去世所带来的深痛,不去审视自己一团糟的生活。 柔美安然的灯光里,阮秋的钢笔仍在日记中孤独行走。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牵引着我,使我无法停歇倔强的坚持。一路凄苦与繁华作伴,明媚与昏暗交错,我跌跌撞撞,恍恍惚惚,终于栖息于这一处充满爱与牵绊的港湾。 她停笔,回头看着安然睡去的丈夫,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继续写到——也许,没有从前的坎坷铺垫,我将无法拥有此刻的顺遂与幸福。然而,此时此刻,我,真的已抵达内心的顺遂与幸福了吗?! 她抬起头,望着窗外的星空,复又低头,重重写下——没有!从前坎坷的深痛与深恨,已在我的灵魂里刺下永难愈合的残酷伤口,我不知道该如何粘糯滋润,修复弥合。我不知道!所以,我害怕这样的自己!未来,我会不会狠毒生长,朝向我所不期的方向攀爬,纠缠?!我不知道!!她合上日记,将它狠狠锁回抽屉里。 在这鬼魅丛生的夜晚,萧然开着车,沿着曲线柔和而漫长的公路行驶。两旁一片荒凉,没有值得视线停留的任何东西。 车子很快下了公路,他看了看后视镜,似乎无人跟踪,于是把车停在一排拥挤不堪的小公寓附近。 是的,他就住在这里。他本可以有更好的住处,过更好的生活,然而,倔强亦如不可更改的宿命,纠缠、撕扯着他的心,促他不敢踏向阳光灿烂的幸福彼岸! 他在逼仄的廊上疾步行走,很快来到家门口,娴熟开门,轻柔关门,谨慎地反锁了门。然后,他将脊背重重倚靠在门上,缓缓而松垮地滑落下去,直到屁股坐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他看着自己的铮亮皮鞋,以及被它踢向狭小厅堂的一小块粗麻地垫,忽而露出同思想的愉悦毫不相干的凄凉微笑。 他决定辅佐霍深让跟罗铮文较量下去,狠狠地较量,然后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他开始浏览手机中偷拍的那些照片,他能意识到自己在捕捉某些微妙瞬间时闪现的遗传天分——这使他不得不想起自己是著名摄影师文玄的儿子。 不!他斩断记忆。 我恨他,我对他只有恨意。他对自己说。然后倦意涌上心头,赶走了所有的思绪。 睡吧。头脑在催促身体。他艰难起身,拖着酸涩的身躯挪到床边,两腿一软,无力地倒下去,轰然睡去。 “啊呀,您来了。”清晨,铎爷临时起意,跑到祥和居的小包房里品味粗茶淡饭,不想门一开,罗丰的丈母娘——泼辣难缠的顾薇薇端着一碟小菜来到眼前。 “已经吃饱了,正准备走。”铎爷微笑着应道。 “不是看我来了,就故意说要走吧?!”她挑眉一问。 “哪能呢?”他摆了摆手,“只是担心我的司机向长久在外头等得无聊罢了。” “一个司机罢了,等就等呗,难得今早能碰到您这贵人,正好有事相求。”她自然而然地坐到他对面,隔着小圆桌向他探身道。 肯定不是好事。铎爷暗想。但面上还得和和气气地说,“请讲。” “大家都知道,我女婿本就是洛氏后人,可那洛枭雄和向薄筝却百般阻挠其认祖归宗,而阿丰的亲爹亲娘、我那亲家也是一对儿不善言辞、不敢替儿子出头的窝囊人物……”她故意停下来,观瞧铎爷的脸色,却只得到“风平浪静”四字,心里免不了啐骂这只不上道儿的老狐狸。 “我不是说一定要阿丰认祖归宗……虚名罢了,谁现在还贪图这些个无用的。”潜台词是洛氏江山版图里至少应该有罗丰的一大块儿。 “总体来说,人们都是安心过自家的太平日子。所以此时的丰儿,应该已经很幸福了。”潜台词是争什么地盘儿?!你这做丈母娘的别太不知足! “我记得婚礼当日,您是作为阿丰父亲一角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当时惹得阿丰的生父好不凄凉失落呢。但也从另一个层面说明,阿丰早已将您视为父亲。既然如此,有些事,您就不能总想着置身事外的!” “抱歉。我认为,有些事情,咱们都应该置身事外。” “所以说啊,阿丰就是笨。不明白对有些自私自利的大人物,是不能太掏心掏肺的!” “林肯说——与其跟狗争辩,被它咬一口,倒不如让它先走。否则就算宰了它,也治不好你被咬的伤疤——同理,我不想自寻烦恼,从而被无益地损耗。”听到这里,她顿觉一阵尴尬与恼怒猛烈撞击着脑门儿和太阳穴。 “您的意思,无非就是咱们不在一个频道、档次上,对吧?!”她冷笑一声,“我想也是,您是谁啊,连自己亲侄子的前妻也想娶来做老婆的博士,这样的频道、档次确实无人能及。”她正说得得意,却见铎爷已起身走去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