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前一周,我曾接到过秦忠良的电话——作为秦氏远亲,我们一直罕有往来,所以那通电话让我觉得非常意外。”秦爷从容地坐回太师椅里,子冬紧忙为其盖上一条柔软轻薄的毛毯,在转身去茶案施展上乘功夫,不消半刻便奉来暖香的茶汤。 “爹,电话的内容大概是什么?”子冬落座,隔着茶几柔声发问,顿了几秒钟,又进一步软化了语气,“如果您觉得我可以知道的话。” “爹当然要跟你叙述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你是不是觉得爹老了,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语气顿时变了,声音也愈发低沉了。 “怎么会呢?”子冬温润一笑,“姜还是老的辣呢。” 秦爷闻言,也跟着舒缓一笑,“人上了年纪,要么愈发麻木,要么愈发敏感,似乎没有多少恰好了。”一瞬间,彼此突然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凉。 “电话里,他说,自小一直在赌城混迹,岂料今年年初,相依为命的娘去世了。待料理好她老人家的后事,那边也就再无牵挂,遂想到娘生前提及尔湾有足以依靠的远亲,便想来投奔。”秦爷开口,继续深入展开刚刚的话题。 “那么,他是怎么去的祥和居?”子冬醒过神来,不由自主地朝秦爷探了探身,“这很关键。”他加重语气。 “他说,自己是个入门级的中餐厨师。我便自然而然地跟你二叔递了话儿,安排他去了罗丰开办不久、恰需要些人手的祥和居。罗丰也有言在先——试用期内,无论以前是做什么的都得暂时放下,必须自跑堂传菜的小伙计做起。忠良一口答应了,也就被留下了。” “这么看来,秦忠良的目的性很强。” “他再有目的性,也无法未卜先知到胥江铎临时起意的饭局吧?他的目标若只是罗铮文,完全可以往罗氏集团里钻,且我也是确能说上话、遂他心愿的。” “所以他的目标有可能是与罗丰相交甚厚的铎爷?!” “凭他?!简直笑话。即便真有那么大的仇,也必定没那么大胆量的!” “这么说,邱小成的胆子是够大的。” “不是小成胆子大,而是他身背后有他爹撑着而已。然而忠良,是没人撑胆子的外来孤客,能一样吗?” “所以,那个毒局,究竟是怎样演变而成的呢?” “难说啊。”秦爷叹了口气。 “这就难解难办了啊。”子冬担心起来,“照这样看,若就是找不到他,咱们也就真的要被顺藤摸瓜地判成难逃干系了。” “应该可以找到的吧。” “还有,爹,既是远亲,又罕有往来,那么依据他那样的样貌眉眼,您真的可以确定他是货真价实的秦氏远亲?” “是的。”他凝视子冬,“我可以确定。” 也就是说,除了找到秦忠良,已经别无选择了。子冬虽觉得郁闷,却并未表露半分,为了他的父亲,他决定跟铎爷好好谈谈。 “整件事就是这样。”傍晚,顺云阁三楼最东侧的小包房内,子冬向铎爷详尽叙述了关于秦忠良的来龙去脉,然后,他恭敬地等待铎爷发表自己的看法。 “其实,我也认为,你爹是幕后黑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他是这方天地里最为睿智之人,不可能做这等瘪事的。” “那就好。”子冬长舒一口气,进而表决心道,“至于秦忠良,我会竭尽所能找到他的。” 铎爷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抱住双臂,身子向后舒展,然后淡淡地说,“这话很多人都说过了,甚至,包括我自己。但结果呢?”他摇摇头,微微笑着,“子冬啊,在你找我之前,我心里还真是想揪出那幕后黑手的,然后也许会断他的手,断他的命,谁知道会怎么样呢。但此刻,我决定相信罗铮文所说的,息事宁人得了。你也不必感念我给你们秦家父子大体面,只是以后相安无事,偶尔可以如常聚聚,便好。” 原来!所有狐假虎威、顺藤摸瓜的表象不过是为了造声势,迫我来求他,迫秦家念他的息事宁人的恩!真是老谋深算! “多谢您。”子冬举杯,跟铎爷的杯碰出脆响,再各自饮尽杯中酒。 “过来,笙箫。”几番你来我往的较量过后,铎爷显现出些许醉意,恰见惹人喜爱的小伙计进门,便就唤其到近前来,准备用自己的一些奇想怪论来戏他。 “爷,一听经理说您找我,我的心肝就开始颤,所以您可别又拿我逗闷子、寻乐子,我还有俩钟头才能熬回家呢。”罗笙箫的话虽油滑老练,声音却如泉水般叮咚作响,令听者的心情莫名愉悦。 “坐下。”铎爷板起面孔,带着长者的生硬口气命令道。 笙箫只得照做。 “如果有一天,你必须离开这种地方,打算去哪儿?” “我没想过。” “所以现在想。” 笙箫默默而细细地想了一下——离开?改变?这的确是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您知道吗?从小到大,我就是那种很少用功却照样能通过考试的人,也许对别人来说是好事,但对我来说并不太好,反而使我变得懒散,做事总想走捷径,难以持恒。顺云阁是我人生第一次想长久坚持的所在,而令我改变的那个人便是主厨罗陈熏女士。” “但据说她明年三月便要离开这里了。” “是的。她的小孙子会在那时出生,她决心从此回归家庭。” “你会因此而离开这里吗?” “会的。因我觉得这位长辈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方向。所以,铎爷,待到明年三月,我会去罗丰哥创办的祥和居做事。” “就打算一辈子做一个跑堂的伙计?” “也没什么不好。”笙箫扬脸一笑,“不好意思,我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