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线之后,万籁俱寂,陈南感觉呼吸急促,面颊发烫。 忽而,车窗玻璃被紧迫而克制地敲响,她调整气息,慢慢降下车窗。一位戴着冷酷墨镜的大块头男人极为平静地说,“下车。”声音里充满了浓重的暴戾之气。 “知道吗,你让我恐慌。”她的语气近乎威胁,“让遭受过严重家暴侵袭的我恐慌,后果就是——上膛的手枪会走火,非常不幸地打爆你下半身的那只大鸟。所以,要么来试试,要么——滚。” 于是,大块头的怪兽耸耸肩,护着下半身走开了。足见,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么容易被暴戾气息吓倒的。 “看我心情?她是这么说的吗?呵呵……”午后,古老铜铃般的厚重笑声穿过手机听筒,灌入传话者的耳朵。 “她还说,已受够了无耻跟踪,以及那些在她的生活里无耻布控的监控设备——无耻到连卧房和浴室都不放过。”传话者缓缓叙事,似乎谙熟与魔鬼交流的技巧、力道。 “到家了吗?” “是的。”陈南打开手机免提,将它小心平放在玻璃茶几上,然后迅速脱下水蓝色的风衣,麻利地点了一支烟,坐到茶几旁的沙发里吞云吐雾,“我逼退了跟踪者。我的枪法很准,且情绪不稳,极易引发过激防御。” “阿南,不要掉以轻心,因为跟踪者不可能止步不前,也就是说——如果你继续令跟踪者的主子不满意,事态就会升级。” “该来的迟早会来。此刻的我需要为未知的未来忧心忡忡吗?还有,风云,我的空间里密布着无耻的监控设备,而此刻,我的手机也是免提共享的状态。”言毕,她果断收线,将香烟摁熄在充满童话情调的水晶大烟缸里,然后起身,摇曳至窗畔的落地镜面前,忧心忡忡地审视自己——纯白衬衫的小巧立领环绕着修长柔美的颈项,修身剪裁的紧身裤将玲珑曲线显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确拥有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女性望尘莫及的性感与优雅、美丽与活力。这样的她,却经历过家暴的侵袭,深陷深刻的绝望,然而如今,当她顽强地挣脱炼狱、焕发重生般神采之时,却还要为了虚无缥缈的情感而香消玉殒吗?!不。她冲着镜子微微摇头——别犯傻了! 此时,风云也立在窗畔,望向空空如也的博大天空。他想不明白陈南,如同当初想不明白卓儿。然而,不同的是,此刻,他想解救陈南。至于原因,恐怕很复杂。他叹了口气,拨通了文郎的电话。 “怎么样了?你的身体。” “还好,属于一过性的难过,不像你,属于一辈子的难熬。” 两个人举着电话,在没有言语干扰的片刻安宁里,感受彼此格外清晰的喘息。 “那个让你身体一过性难过的元凶,查明了吗?”语气里充满关切。 “秦忠良仿佛是秦家的远亲。他之所以能钻进密不透风的祥和居,恐是因罗丰老丈人——秦远安的引荐。” “安爷?那个娶了远近闻名的恶婆娘的安爷,恐是没有心情与理由做这恶事的。” “我没说是他做的,但那施毒之鬼,的确是他招来的,所以顺藤摸瓜在所难免。只是,事情再这么继续发酵、演变下去,恐怕会牵扯出秦远憧与秦子冬父子……所以,我才会昭告天下——那一日的那一餐是没有问题的,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罢了。岂料一心想匡扶正义、顺便显摆显摆智商与实力的铎爷倒还不干了,口口声声讥讽我是窝囊废、软蛋包。” “越是此时,越要淡定清醒。因你也说了,铎爷是智商与实力兼备的大人物,所以他绝无可能将讥讽你的话扬出去,让你难堪、逼你生怨的。” “道理我都懂,但铎爷大张旗鼓地继续搜寻秦忠良的做法却也逼得尔湾上界人人自危、处处生怨了。其实我心里仍躲着一个奇怪的期盼,希望秦忠良能奇迹般地躲过铎爷的强大搜索力,从此销声匿迹……唯有如此,我才能潜心于‘谋商之道、经营之略’吧。” “原来你已经开始研修通往成功的事业理论了。” “这句话听起来不像赞美。”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好好的。我是如此孤独,所以不可失去交心之人了。” “好的。风云。我也要劝你,初冬时节,不要总是站在凉意丛生的窗畔。天空没什么值得看的,你得活得像个正常男人。” 挂断电话,风云不由自主地离开窗畔,身背后,恰传来几声琐碎而单薄的冬日鸟鸣。他周身一震,不禁想——在不断变化的季节里,唯有自然的力量掌握着所有的规则与秘密。所以,寻常人类的生活永远、仅仅只是一种嵌套式的被动循环罢了。 “既然作为当事人的文郎,不,应该是罗铮文董事对于他身体突发状况的成因故意有所隐瞒,那么,铎爷,咱们还需要继续查下去吗?毕竟,您,本就整日事务缠身,加之子亮少爷这一两天就要带着小少爷们回来了,也是需您格外挂怀操心的……”铎鞘庄园里,陆闲庭唇舌纷飞地替铎爷找来适时收手的合理台阶,然而铎爷却极不领情地说,“不行,因我也是祥和居那出毒局里的当事人,所以我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你若真成了无用的懒骨头,我便换别人来替你。” “瞧您这话说的,真真是无情。查就查,不过,若是顺藤摸瓜到秦家父子那里,您要怎么收场呢?” “他们又怎样,只要做了牵连到铎鞘的混账恶事,爷定不惯着。” “好。有您这话,我便使出浑身解数去彻查。”陆管家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越过长廊,脚步轻飘地在楼梯上盘旋下行,很快便置身于视野分外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