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旧黑沉,从青色雕花的窗子向外看去,看不到一丝天光。
殿内,五龙云纹青铜油灯幽幽地亮着,殿内的各种摆件在幽暗的光晕下,拉出一道道长长的诡影。柳珩微微起身看向沙漏,已是寅时时分。(凌晨四点)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尤其是今晚。想到卯时即将到来的早朝,更是完全睡不着。他摸了摸枕边那道来之不易的诏书,眼神不由柔和了一下。
昨天特地嘱咐了荀家二人于今日上朝,想必他们已经走在路上了吧。
柳珩干脆起身,翻身下床。
本想着自己摸索着穿上衣服,可那冕服太过复杂,他无奈之下,还是喊了小黄门进来。等全部穿戴好,就花了一刻钟左右。
随便塞了一个小点心垫肚子,就发现窗外天已蒙蒙亮,时间已经不早了。
再次在墙边的等身铜镜前整了整衣冠,确认昨日弄来的那道诏书正好好地拢在袖子里,他便立即出了永宁殿。有小黄门在前面领路,起驾前往南宫议政的崇德殿。
想到昨日董太后都比他到得早,面上便有些赧然。
他不太喜欢坐着轿子让人抬,宁可自己一路小跑着去上朝。在这静谧的清晨,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能够让他彻夜未眠的大脑快速清醒起来。
柳珩一路步履匆匆,终于在卯时(凌晨五点)准时到达了崇德殿。
董太后和他几乎同时到来,柳珩甚至有些佩服这个小老太太。
他在自己的席位中坐下,看见下首最近的地方,大将军何进也来了。而其他早已等候在崇德殿外的大臣们,正排着队,整齐而沉默地走进来。
只需一眼,他就能在其中发现那道独一无二的颀长身影。
汉承秦制,官服整体色调偏暗。武官是红色官袍,文官则是玄色。汉代官服做工非常精美,宽袖束腰,宽大的袖口绣有非常华美的花边。
这精美的官服穿在其他人身上,尚且能将颜值提高几个级别;一旦穿在荀彧身上,即使他手持笏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风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柳珩没发现,自己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身影,目不转睛,几乎看直了眼。
身边坐着的董太后人老成精,一双利眼朝下瞅了瞅,立即察觉了这点。
不屑地冷哼一声,心中顿时了然。
她再次确认了自己昨日的想法:这厮果真是个好色之徒!
董太后心中暗喜,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小皇帝的弱点。
***
待官员全部到齐后,早朝就开始了。
董太后当庭宣布,由荀攸担任荆州牧,再拜荀彧为尚书令。朝中诸位大臣静默了一瞬,然后一片哗然。各种议论纷纷不绝、犹如菜市场。
柳珩无视了那些人。
他从冕服的袍袖中拿出那道仔细收好的诏书,微笑着示意荀攸、荀彧上前接旨。
“陛下!不可!”一道声音大声地喊叫起来。
柳珩定睛一看,原来是袁绍。
他心中冷笑,大概是家世渊源毫不输人的荀家崛起,会影响到袁家的地位吧。
他冷眼看着下面百官。
大将军何进倒是沉得住气。荆州牧倒也罢,提前和他说过。只是这个尚书令的任命他并不知情。虽然眼中也带着疑惑,但也没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董太后那边的董重等人也没有做声,沉默地站在那里。
其余三公皆眼观鼻、鼻观心。
以他们那高贵的身份,自然不用亲自下场。有门生故吏出来说话就行了。君不见,头一个站出来的,就是太傅袁隗的侄子么?
“有何不可?”柳珩慢条斯理地问道。
“州牧掌握一州的军政大权,岂可派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担任?”袁绍气愤地问道。
“先帝去岁确立州牧制度,采纳了汉室宗亲刘君郎的谏言。”
柳珩莞尔一笑,毫不犹豫地怼了过去,“朕尤记当年,刘君郎曾曰,‘政治衰缺,王室多故。刺史、太守,货赂为官,割剥百姓,以致离叛。可选清名重臣以为牧伯,镇安方夏。’先帝亦十分赞同。可见州牧不必亲自冲锋陷阵,只需奉公克己,管理好一州。益州牧刘君郎亦非武将。袁卿何故认为,文人不能担任州牧?”
袁绍顿了一下,面上有点尴尬,不知如何反驳。
柳珩瞧他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反应慢,不由心下哂笑。
“陛下,我观袁校尉的意思约是,作为州牧,能文能武,更为善莫大焉。”有一道声音在袁绍身后响起,语调沉稳、不卑不亢。
柳珩循声望去。
只见那人站立在袁绍身后,虽然身形矮小,细眼长髯,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他心中不由狂跳起来,这人十有八九就是曹老板!
“这位卿家是?” 柳珩强自镇定地问道。
他作为一个才刚登基两天的小皇帝,不识朝臣也理所当然。
“微臣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