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九年五月初八,帝都凤华。
挟了满胀热气的风自长长宫阶一路铺滚直上,本想滚滚涌进议和殿中,却在殿门外两名当值太监的面颊上揉打作一团散开来。
左边那小太监许是禁不住这愈渐炎热的天气,满面倦意,佝着身子,只一下又一下地用余光偷摸着瞟了瞟四周,见无半个人影,才抡起宫袖来,囫囵地扫了一把脸。
就在这时,议和殿中忽然走出一人,小太监立马挺直了腰杆,连眼睛都睁得比方才大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抬头瞧了一眼,原来是慎王殿下。
只见秦羽涅一袭天青色双蟒朝服,玉带束身,兽纹银冠揽了一头青丝,清冷孤傲,英气磅礴。
他前脚踏出殿门,笛琛笛将军后脚便紧随其后,三两步便行至他身边,与之并肩而行。
“殿下,此次皇上派您前往博义赈灾,云苍阑和欧阳鹤之怎会在这件事上对您态度一改从前?”笛琛是军中武夫,对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向来捉摸不透。
秦羽涅目视前方,语调却毫无波澜,“他们不过是借此机会在父皇面前露个头脸,好让父皇觉着他们是何等忠良,断不会因朝堂上那些传言而对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有所偏见。不过这次,他们应是有所谋划想让我有去无回。若是我当真如他们所愿在博义出些变故,他们应早便想好了无数计策为自己瞒天过海;若是不成,倒也可在父皇面前落得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笛琛听后不禁大惊,他不敢想象朝中竟真有奸臣侫幸胆大包天,妄图谋害皇子,他面上的两道浓眉颇有怒意冲天之势,此时又听秦羽涅说:“笛将军不必为本王担心,本王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他二人肆意妄为。”
“那臣就放心了,不过殿下仍旧要多加小心。”二人行至宫阶下之下,停了下来,笛琛紧接着抱拳道,“殿下,臣先回军中整军,再带大军一同向城外与您回合。”
秦羽涅点点头,“速度要快,博义灾情严重,一刻也不可再耽搁。”
“是。”
与笛琛分别后,秦羽涅至宫门外牵了雷霆,免去了往日里的亲昵与安抚,纵身一跃,策马疾驰而去。
那小太监眼见着慎王殿下与笛将军走远,眼皮又慢慢地耷拉下去,将将要被无尽的困意吞噬,只见殿中又走出两人,强打精神一看是云大人与欧阳大人。
云苍阑与欧阳鹤之两人悠哉慢哉,不时凑于一处低语两三句,虽也听不出个名堂,但那小太监却依旧竖着耳朵想要偷听些朝廷重臣间的秘密。
只是实在听不真切,只有一句能微微听见些许个字词,说的像是让慎王殿下当心提防,切莫要有去无回。
这话音才落,小太监又见这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只是这笑好似自幽冥地府而来,奸诈邪恶中还藏着一丝狠戾劲。
翠枝碧叶,桃花逐水,春日渐归,炎夏将近,慎王府中却依旧是一派云水深处人家的气氛。
秦羽涅骑着雷霆行的飞快,不肖片刻的工夫便已到了府门外,他翻身下马,未将雷霆安置,只留它在府门外独自歇息。
只是这刚走进府中,便见前庭那颗桃树下站了一背手而立之人,袭素白锦缎裙衫,如瀑墨发似自九天银河倾流直下,鬓间只缀着三两朵纯白若雪的梨花瓣,再无修饰。
自背影望去,身姿纤细,一如谪仙降世历劫,与这艳俗凡世隔绝,纤尘不染。
秦羽涅剑眉一聚,这不像是王妃靳含忧,只是这府中除了王妃之外并无其他妾侍,既不是王妃又不是府中婢子,秦羽涅一时之间有些疑惑不解。
他略有迟疑地向着那人走了过去,在离她还有段距离时停了下来,询问到:“你是谁?”
那白衣人闻声便转了过来,娥眉淡扫,轻纱掩面,一双星眸藏的是山河动荡,人间失色,周身皆是清雅绝尘的浩渺仙气。
好比那诗中所云:“仿佛兮若青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仿若九重天上下凡的仙子般让人只可远观。
只是这“女子”的模样他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秦羽涅不禁为之一怔,难以置信,刚想要唤他姓名,却不想被那人一个箭步上前以食指抵在他的唇间。
指尖冰凉的触感让秦羽涅眉峰一蹙,只是还未等他开口,便见苏辰砂微不可察地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秦羽涅转念一想辰砂这般定然有他的道理,便照着他的指示去做了。
不过两个男子如此依偎在一处确是奇怪了些,苏辰砂轻轻执了他的手,拉着他向屋中走去,行至屋内掩了门,方才卸下伪装。
苏辰砂暂时松了口气,面对秦羽涅满目疑惑,他开口解释道:“九幽圣教一直都派人暗中盯着阿梨,在苏府外安插了眼线,我今日让苏越送阿梨去往穹玄山庄,必要掩人耳目,只好以此来引开九幽圣教的视线,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此刻,秦羽涅的眉头方才稍有舒展,“有苏越护送定不会有任何差池,只是我今日便要前往博义赈灾,恐近日是无法回穹玄山庄了,待我回来后再亲自去庄中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