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婷:“怎么了?”
“咳……”陆诚不太自在, 静了一会儿,“我们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旁边, 谢青满意地无声吁气。
她跟陆诚提到屠龙之后, 便聊了很久当下的家庭关系的问题。其实就连陆诚自己心里都知道,他早已不该管楚文婷叫阿姨, 楚文婷一直在等着他改口。
但是他叫不出来, 谢青也很理解。
可后来聊起昨夜的争吵,谢青就没有那么温和了。
她皱起眉头,直言不讳:“这就是你不对了。”
昨夜的争吵,是因为楚文婷知道了网上的事情, 想寻求解决办法。
她来找陆诚商量,但陆诚只说:“你们别担心, 我会处理好的。”
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
但大概是这件事情闹得大, 也可能是多年下来, 楚文婷被他气到了临界点上,几句话后, 楚文婷爆了。
楚文婷说:“出什么事你都说要自己处理, 你就是不把这儿当个家!”
这不是个适合自己人起内讧的时间点, 但楚文婷的不满, 谢青觉得没有问题。
“这种事情,确实应该跟家里商量着来。”她说, “所有事情的开端, 都是因为你爸当年重婚啊。那时候还没有你呢, 你为什么要大包大揽?”
陆诚沉默良久,告诉她:“他是我爸。”
谢青一下子懂了。
这么多年,虽然陆诚也恨陆敬山,但同时,他不知不觉把自己放到了一个“身负原罪”的位置上。
他是陆敬山的儿子,所以那个人给这个家庭带来的不快,与他有关;
或者,他是陆敬山的儿子,他又跑来撞破了这一切,所以后来的一切烦扰,都与他有关。
所以,他自认为要以一己之力解决所有的问题,所以他融入不了这个家。
谢青忽而发觉,这个一直在拯救她的人,心底深处的执念比她更糟糕。
她只是很难走出从前的阴霾,但她始终清楚,当年的事情她是没有错的。
被父母家暴,她没有错;被校园霸凌,她没有错;被老师歧视,她也没有错。
但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有罪。
哪怕她跟他说“这不关你的事”的时候,他说他知道。
于是她盘腿坐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你得真的让自己相信这不关你的事。”
“你和你母亲,还有楚阿姨,都是受害者,你们是一样的。有人欠你们的,但你们互不亏欠。”
“你有一个混蛋父亲和两个优雅睿智的母亲——为什么出了事,你要选择站在你父亲那边?”
陆诚锁眉:“我怎么会站在他那一边?”
谢青:“如果没有,你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孤立起来呢?”
陆诚愣住。
“你的立场不要这么拧巴,好吗?你不能一边清楚自己也是受害者,一边又觉得自己应该被连坐——讲道理,都9102年了,哪来的连坐?”
最后一句话有效地逗笑了他,他靠向床头,怔怔地想了一会儿。
然后她听到他说:“有道理。”
谢青心里有点自豪。
他开始尝试着想通,就可以去屠龙了。
这条龙不是外面的舆论,不是他那些不道德的叔伯,是他心里一直不肯放过自己的负罪感。
是以现在,陆诚坐到了一楼的客厅里,多年来第一次尝试和家人商量如何解决问题。
谢青不确定自己在这里听这种家庭话题合不合适,提出要去外面找个咖啡厅写稿,被陆诚拉回身边。
“写稿不着急。”他说。
她在旁边,他更有底气。
讨论的过程轻松顺利。谢青觉得,大概比陆诚预想得更轻松顺利一些。
因为他刚开始还显得很紧张,交叉在一起的双手不时摩挲,到结束时一家人已经有说有笑了。
事情安排好,他们就一起出了门。道别时,楚文婷显得尤其高兴,一再跟谢青说:“有空常来玩啊。”
这种话说一遍两遍是客套,三遍五遍则显得真诚。
谢青应道:“好,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陆诚回家是开车来的,但现在喝了酒,不能再开车回去。
谢青便叫了车,两个人一起到小区门外的路边等,她等车时一直盯着陆诚看,陆诚回看过去:“怎么?”
“你真打算到网上说真相去?”她问。
刚才一家人商量出来的办法,是让陆诚直接在网上把先前的过往说个明白。
他耸了下肩:“简单有效。”
谢青点点头:“对,但就是太简单了。”
他依旧看着她,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她又说:“这是你早就能想到的办法,不是吗?”
要用这个办法,他从一开始就能用了,何必借酒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