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树铮给自己回信了!绝望之后的惊喜真是太让人沉醉了,到了家,云珠一溜小跑进到卧室,轻手轻脚地反锁上门。
刚才当着司机和钱贵的面,没好意思看信,现在简直有点迫不及待。信封是用钢笔写的,“云珠小姐亲启”,字很硬朗,严谨工整,一丝不苟。云珠的心砰砰直跳,她把信搁在胸口,双手紧紧捂着,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待狂喜的心情平复了些,才小心翼翼地把信拆开:
云珠小姐:
最近公务繁忙,到天津出差半个月,直至今日方回,晚间还有公事,因此长话短说。
感谢云珠小姐对警察厅的信任。不过做售票一类的杂事,我以为意义不大。云珠小姐若是想做一些社会实践,我可以帮忙安排。我一向赞成女『性』争取经济权,追求人格独立,至于淑女与否,倒在其次了。
对于美国的经济社会状况,云珠小姐若有兴趣,不妨邀上三两好友,大家坐下来谈一谈。时间地点由我来安排即可。
云珠小姐正在求学的黄金时期,望不负时光,奋力向前。
随信附上义务戏票两张,恭请云珠小姐和家母前往一观。
陆树铮
民国十三年
一月二十五日
云珠读完信,心里的甜蜜实在太满,装不下,需要把脸埋在臂弯里,让这份甜蜜包围着自己。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口中喃喃自语:“原来我错怪他了”,一抹笑意溜上她的嘴唇。她拿过信,情不自禁又读了一遍,心里突然变得明朗极了,她真想重新拥抱这个世界。
云珠端详着陆树铮送的两张戏票,在头等包厢里,位置绝佳。
京戏那咿咿呀呀的唱腔,那翻来覆去的陈腔滥调,云珠可是一点也不稀罕。她在心里盘算着,母亲是戏『迷』,如果把票给了她,万一她追问起来,自己怎么解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瞒着母亲,把票送给旁人算了。
“小姐,太太回来了,找您呢!”小翠敲门。
云珠回过神,抓起信封和戏票,一股脑儿塞进抽屉里,慌忙之间忘了上锁。
云珠急急忙忙走到客厅里,薛太太道:“今天考完试了?”云珠道:“考完了,明天就放假了。”薛太太道:“那正好,明天陪我到朱太太家去。”
朱家颇有一些家世优良的漂亮青年进出,薛太太想带云珠去亮亮相。云珠一口回绝道:“我不去。”
薛太太笑道:“干嘛不去,你也该学点应酬工夫了。”
云珠没好气地道:“我不学。”薛太太点着云珠的额头道:“你这孩子,不学点应酬工夫,将来怎么当家理事。”
云珠道:“妈,毕业以后我要出去工作,女『性』只有争取经济权,才能自我解放!”不自觉地用了陆树铮信上的话。
薛太太用不赞成的口吻说道:“出去找事?处处看人家的脸『色』?何必让自己受那个苦呢?”
云珠道:“结了婚,依靠婆家生活,那才是处处看人家脸『色』呢!我既然念了大学,为什么不能去工作?”
薛太太道:“你在家娇养惯了,出去能找什么事?”云珠道:“我现在还说不上来,等我毕业了,自然就有主意了。”薛太太长叹了一口气,半天没说话。
云珠挪到薛太太身边,摇着薛太太的胳膊,柔声说道:“妈,您别生气了。”
薛太太微微摆头,无力地说道:“好了,你去吧,我也不管你的事了。”说完垂着头,兀自用手撑着额头,显得力不从心的样子。
云珠心中不忍,说道:“妈,要不明天不去朱家了,我陪你去看义务戏好吗?我这儿有两张头等包厢的票。”薛太太抬头道:“谁送的?”云珠踌躇了一会,方才说道:“陆树铮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