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一切声音归于虚无,陷入漫长的寂静。
有感知的时候, 似乎身处软和的锦被之内, 呼吸间撕扯出阵阵的疼痛, 这种疼痛也是久违的——
自她做灵石娘娘以来,拥有一个顽石做的芯子, 她许久没有这样敏锐的知觉。
苏倾的睫毛动了动, 睁开眼睛,见到一片黑色衣角,臂弯处衣袖褶皱,一点极轻呼吸扫在她脸上。
她躺在谁的怀里。
茫然侧眼望去, 低眉望着她的, 赫然便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薄得锋利的样貌, 含着傲然冷意的眉眼,久违了不知多少年。
她喉咙发苦,没能发出声音,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裳, 好像一松手就会失散。
望着她的人,眸光中带着一点极深的压抑的迷恋,手指轻轻落下来, 专注地描过她的眉眼。
苏倾却微微一滞,半晌, 狼狈之色顿生, 将他的手捉住一把丢开。
男人有些迷茫, 眉间寒意陡生,眼睁睁看着她眼中方才能融掉人的情意刹那间消散,又回归一片绝望沉寂的模样。
天幕一片虚伪华丽的绯色,停滞不动,哪里是苏倾以为的人间?
她根本、分明,未能逃离这个世界。
发髻散落,漆黑发丝垂落于肩背,苏倾仅着素衣,唇色苍白,现了平素不见的孱弱模样。她紧咬后牙,四处寻觅能站起来的支点。
男人扣着她的腰,不愿放她离去,撑在地上的手臂牵拉伤口,肩膀微微发抖,声音里仍带着灵石娘娘玉石相碰的冷意:“松开。”
那双手松开了,金纹玄袍勾勒出他成熟的舒展的身形,锋利的,带一丝薄戾的脸……
但这不是沈轶。
目光落在他胸前圆环上,这是,长成的邪神。
苏倾停了片刻,将头别过去,抱住膝盖,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倏忽无声地从脸上挂下来。
刚才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回到了荷乡去,那些她快遗忘了的,早就埋没在黄土里面的亲人,爹娘,二妹,五妹……一个一个同她拥抱,好像要圆了当初没有告别的遗憾。
迟迟地,没等到沈轶。
为她使用了饲魂之术的年少的爱人,她以各色身份拥抱着他,从别以后,不断相遇,却未能重逢。
她像个小姑娘家,睁着乌黑的杏仁眼,抱着膝安静地落泪。
“娘娘。”邪神手心生满汗水,冷冷启唇,“讨厌我这幅模样?”
语气里的一点委屈的横,依稀还有孩提时代的影子。
听了这话,苏倾用力闭了闭眼睛,擦干了眼泪。转过来前,已重新背好了行囊。
她温然打量着他,目光同从前并无差别:“廿一?”
男人瞳色很浅,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遭,喉结轻轻动了一下,他不笑时,极为淡漠威慑:“幽冥邪神。”
九天神界发生了一些变动。
灵尘子不知为何丧失神格,一夜间须发皆白,过了数天,竟如同凡人般衰老死去。此后灵石娘娘为邪神承了劫数——此劫甚重,她本体石刻塑像,直接被劈碎成数块。天生灵物,贵就贵在浑然一体,碎了,再灵的石头,寿数也该尽了。
七位神尊,骤降至五位。
可是这样的劫数,成就了前所未有的成熟的恶生胎,有毁天灭地、翻云覆雨之神力,于是九天神尊格局,又变作六位同尊,邪神为首。
他以近乎恐怖的神力,强行将破碎的石刻塑像拼合起来,以己身力量滋养,从她破碎的缝隙里流出多少,他补给多少。
是故灵石娘娘活着,在邪神的照拂之下,活得同从前几乎并无差别。
苏倾依然住着那处寝殿,用着从前的侍女,临窗眺望窗外不会变化的天穹。
她现在很喜欢发呆。她觉得自己应当是在等,但是等什么,等多久,一无所知。
妆台之上,妆奁之中,多出了许多珍宝饰物,光不同式样的珠钗便有十几支,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拿起这些陌生的发饰细瞧,空旷的寝殿里,坠珠沥沥相碰。
“都不值什么,娘娘可轮换着戴。”
说这话时,邪神跪在珠帘之外,眉目敛着,看不清楚神色。
这些年来,邪神流留心饰物,已不仅是个传闻了。
她走过去,掀开帘子:“廿一,你不用跪我。”
苏倾觉得他奇怪,小时候最喜同她没大没小、处处比个高低,如今却生疏得很,日日请安拜见,倒像是真将她供成了娘娘。
顶着这样一张脸,和这样的神位,岂不折煞了她?
醒来之后,她意外发现,从前摆在桌上那些香包一类的小玩意儿,一个都不见了,倒是厚重典籍,边角已重重磨损,像是被人翻烂了一般。
如今邪神愈加寡言,竟比从前稳当一倍。
邪神的袍角平展展铺陈于地,周身萦绕着浅淡威压,即使是飞蛾、蟾蜍,亦不敢轻易靠近。
他抬头,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