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海沣叫了他一声,这很难得, 七岁的海沣除了在家里很少主动说话, 方崇隽想要掉转头去, 背后却被人推了一把。
这一下把方崇隽推得踉跄两步,脚下踩到的木板发出咔嚓的声音,原来那里早已断裂,只是却被人伪装成完好无损, 一踩上去脚下直接就空了一个大窟窿。
方崇隽惊慌地叫了一声, 双手胡乱挥舞却什么都没有抓到,整个人猛地往下落掉入阴冷的湖水中。
方崇隽根本反应不及,落水后呛了好几口水,挣扎着浮出水面。
上方传来一片欢快的哄笑, 方崇隽咳得厉害,但一抬头, 便见那几个孩子一人拿着一小桶黄彤彤的童子尿就要朝他泼来。
方崇隽那时洁癖严重,只觉得如果被泼上了还不如死了算了,心下一急, 人便往水里钻去。
而这时原本被拦在湖边个子矮小的海沣猛地冲过来扑到那些孩子。
周家那两个首当其冲,大的那个没有防备, 一下被推到在地,他的弟弟也被海沣踹了一脚, 一屁股摔在哥哥身边, 紧接着海沣抢过他们手里的尿捅, 对着几人当头泼去。
方崇隽再次从水里探出头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海沣此前从未和人打过架,在幼儿园被欺负时他从不还手,只是默默忍受,方崇隽和方淮一直担心他这种性格会吃亏。但现在方崇隽才知道,海沣的骨子里其实带着一种幼兽的狠劲,看他揍周家那俩小子就知道,他深藏在体内的戾气被点燃了。
“海沣,别、别打了。”方崇隽冲着他喊,因为海沣打得实在太狠,方崇隽怕他出手太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周家那两个他是完全不担心,他只是怕海沣会被惩罚。
只是当他想要爬上岸时,却发现自己的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方崇隽不断挣扎,只是随着他的挣动,脚上的束缚越来越紧,因为无法踩水,他开始往水里沉,冰冷的湖水时不时淹没他的口鼻,死亡的恐惧让他嘶声高喊:“海沣……海沣!”
当时他根本没想到年仅七岁的海沣怎么可能有能力把他从湖中救起,但他却真的把生的希望全都放在海沣身上,可能因为海沣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吧,即使他只是个比自己还小三岁的孩子。
岸上传来孩子的哭泣声,被湖水吞入水下的方崇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从码头上跳下,速度极快地朝他游了过来,慌乱的情绪中,方崇隽只记得自己看到了一双幽蓝的眼睛。
几乎是眨眼间那道熟悉的身影就来到他的身边,他绕到方崇隽的身后,一手撑着他的背脊将他托出水面。
方崇隽连忙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在他还不算完全失去理智,沉水后立马屏住呼吸,只不过由于憋气的时间过长,方崇隽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到海沣潜入了水中,去解决那个缠住他脚踝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能是水草,也可能是别的东西,但他知道那东西很难扯断,海沣花了整整五分钟,期间一次都没有浮出水面换气,每当方崇隽又有沉入水中的迹象,他就游上来顶着他的背,接着又再沉下去,直到方崇隽脚上的束缚消失,营地的大人们也赶了过来。
方崇隽那会儿并没有意识到,一个年仅七岁孩子,要水性多好才能在水里闭气五分钟,并且把一个身高体重都远大于他的男孩从湖中心拖到岸边,不说体力和冷静的思维,那时海沣其实才刚刚开始跟家庭教师学游泳。
现在想想,是因为海沣本身就不简单吧。
方崇隽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怀里沉睡的人鱼目光复杂:“你的父母到底是什么人?你三岁前经历过什么?”
人鱼的睡眠时间和人类差不多,但这一觉人鱼一直睡到第二天晚上才醒来,因为担心,方崇隽并没有把人鱼放回潟湖,也没有把他带到实验室中,而是在自己主卧的床旁边放了个浴缸,一桶一桶地从海里提来海水,又在浴缸里放了几只小黄鸭。
人鱼睁开眼时,方崇隽刚好睡着。
房间里一片黑暗,但这并不影响人鱼的视觉,他从浴缸中坐了起来,手掌按着浴缸边缘时不小心压到了一只小黄鸭。
响亮的“叽咕”在房间中回荡,人鱼身体僵了僵,立马转头看向床上的男人。
待见方崇隽只是打着呼噜翻了个身才松了口气。
人鱼盯着方崇隽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确认人真的沉睡后,他用很轻很慢地动作从浴缸中爬起,看到自己的鱼尾和手掌都被细心地涂抹了柳珊瑚粘液,人鱼——
不,应该说海沣。
海沣无奈地牵起了嘴角,方崇隽对他还是这样,只要是为他好再苦再累,他也愿意。
“但是,崇隽,我不希望你继续下去了,”海沣沾着水的鱼尾在大理石上游动,打开房门前,他回头看了方崇隽一眼,“你应该有新的生活。”
这是一个月色昏暗夜晚。
海沣从主卧出来,朦胧的月光勉强从窗外照射进来,整个别墅都像是罩了层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