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冽轩觑了觑迟占坤躬身所示之上首座榻,没有移步过去的意思。只随着他家架子大得厉害的师妹,在西侧坐了下来。
迟占坤自然不敢在剩下的上首或东侧落座,隐约察觉到某大爷的怒意,心下更是惶惑。正要拱手再请,却教早收了刀刃的四名府差之惊叹声打断。
为首的那位打从赤冽轩现身便若有所思,此刻终于掩不住一脸兴奋,朝赤冽轩躬身道:“敢问殿下,可是战宇千岁?”
赤冽轩略略颔首。
那府差越发兴奋,连嗓音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小衙鸣深,见过战宇千岁。常闻殿下与银璈镇国云公爷交战,因不忍生灵涂炭,遂共商和谈事宜。不料有小人为一己私利,残杀了银璈使臣,意图离间。幸得殿下多智善断,短短两日便查出真凶,促成两国十年和平。”
一面说着一面转向迟占坤:“大人,只要殿下愿意指点一二,杀害公子的凶手将插翅难飞。”
迟占坤虽与赤锦凛帝有些旧日情分,对眼前这位低调深沉的子侄辈千岁爷却所知甚少,如今听得鸣深之言,立时激动难抑地朝赤冽轩致礼道:“方才殿下所指相助之事,莫非是犬子…”
赤冽轩撇脸看向表情静漠的某“凶手”:“师妹,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帮他们?”
赵明月朝他挑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鸣深:“我觉得你话太多了。”
只这一句,鸣深的神色瞬即变得古怪。“姑,姑娘…”
“凶手不是已然被你们捉拿收监了么?如何还需要查探?莫非小官爷怀疑此中有隐情?”
鸣深望着那双比在凶案现场时还要镇静的璨眸,稳住心神道:“不敢瞒姑娘,此案疑点甚多。白日里捉人之举,确实有些匆促。”
赵明月不置可否:“即便案情扑朔,也难不倒你们断案公允、敏锐机变的扈大人。我们这些外人看个热闹就好,有何必要置身其中呢?”
“倘若头儿他…”
鸣深紧了紧眉心,后面的话咽在喉头。迟占坤却已于他的犹疑里瞧出了反常,霍地扬高嗓门,双目精悍泗溢。“鸣深,你可是怀疑久安在此案中存了私心?!”
鸣深立时单膝着地道:“大人明鉴!头儿是大人一手栽培起来的,他的品性,大人最是清楚。他是绝无可能受人利诱的。”
“但却可能被人威胁。”
赤冽轩负手而立,喉音同睨向鸣深的眸光一般冰冷:“若你当真寄望于我们,是否该多拿出些诚意?”
鸣深如饮醍醐,即刻朝三人叩了叩首,铿锵道:“殿下,大人,案发前两日,我便察觉头儿举止反常、情绪不定,似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案发当天,头儿的反应、号令亦不甚符合往时严谨平和的作风,兄弟们多少都有些困惑。”
抬眸望了赵明月一眼,“后来讨论案情时,兄弟们大部分都以为,露姑娘与锦侯爷交情匪浅,加之机敏聪慧、行事低调,即便要杀人--”
“也会低调地进行,断不会愚蠢到于众目睽睽之下自惹祸端?”
接收到赵明月略含讽意的视线,鸣深窘窘地抱了抱拳:“姑娘明察。小人因此才乔装潜回现场,果然有所发现。”
“有何新发现?”
迟占坤神色凝重,越发觉得此案隐情颇深,真凶另有其人。
鸣深却是站起身,朝赵明月拱了拱手:“请姑娘指点。”
马屁拍得这样有水平,当个刑警委实有些浪费。
赵明月淡淡瞥了瞥他,将手中的幽沉玩意儿掂了掂。“这匕首,刃口平整,与露华浓手上断了一处细口的那柄,不是同一物;而露华浓手上的匕首,与刺进你家公子喉咙的,也不是同一柄。”
鸣深惊诧而肯定的眼神里,迟占坤果断发声道:“如此看来,此事乃幕后之人蓄谋为之。我想,定是有人在货架上设了机关。也许,不管那位露姑娘取的是架子上的哪个瓶器,待她将物品放回时,都会触动暗格,致使瓶器碎裂,匕首落于掌中。”
鸣深点头道:“正是如此。这匕首正是在那排货架的一枚瓶器中发现的。想来是那幕后之人在收场时疏漏了。”
迟占坤缓缓点了点头,蓦地讶然:“那位露姑娘手中匕首的细节,赵姑娘为何这般清楚?”
“因为---”
赵明月冲他微微一笑,慢慢摘下面巾。“小女子便是那露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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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府的车驾刚在斯华里大门前停驻,锦衣乌发的妖冶男子便从缓缓开启的门缝里闪出,一把搂下才走出车厢的女子,牢牢拥在怀里,璀滟乌瞳中忧怒轮转。“你--你--”
“哎呀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么?”
知道他想说什么,赵明月赶紧指指随后下车的赤冽轩:“他都啰里八嗦地训了我好长时间了。”
锦炫斯抬眼对上某人柔情缱绻的蓝眸,健臂将娇人儿箍得愈紧。--这素性对男女之情迟钝的丫头有没有发现,对于这毫无师兄自觉的男人,她已经极其亲昵地撒起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