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二十日后郭川率军抵定山。桓恪与董闰一道迎接,知其脾性刚直也未大摆筵席,只在军营空地移了桌椅促膝而坐。
席间觥筹交错,我应了众人请求起弦奏一曲《将军令》,余音绕梁时郭川在一边冷言:“伶月帝姬能伴于平州王身畔,多半也是因这好手艺吧。可平州王妃若只会琴歌酒赋,这名位得之未免太轻易了些。”
郭川上午入城时看我的眼神便微有不屑,我知他定不信我,但却未料到他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若反驳回去倒给众将添不痛快,我微微笑笑不答,铸丰却不忿道:“镇军大将军此言差矣。王妃以德服人以智取胜,此次能平定山之乱也是因王妃计谋,大将军如何……”
以眼神止了铸丰,我转了目光去看郭川:“无论王妃之称抑或将军之谓,普天之下从无俯拾可得的安富尊荣,这一点郭将军应当比拂檀更清楚。”郭川眼神松了松,我举杯轻笑:“况且有王爷骁勇善战,将士们群威群胆,郭将军如今又与我们会合,拂檀也只余风花雪月可为了。”
“王妃之伶牙俐齿确是名不虚传。”不再纠缠,郭川执起酒盏:“郭川敬各位兄弟一杯。待时机成熟,我军定能一举攻破饶鲁,扬我胡汝军威!”
众人随之饮酒,桓恪将手轻敷在我手背上,彼此相视一笑。
一月过后,夏蝉聒噪似有渐收之势。这日我正与桓恪在帐中闲坐,方翻过一页书去,郭川与董闰随着通报声踏进帐内。淡淡瞥了我一眼,郭川从袖中拿出一张薄纸:“边境消息,泛夜大鸿胪宗政煦已动身前往凉鸿终蜀。想必其此行是为与凉鸿商榷攻打我胡汝。连衣也来信,道是摄政王已对我们按兵不动颇有微词。若不即刻出兵讨伐邓午,或许可派兵力前去拦阻宗政煦。”
安稳半年有余,这段时日中我与桓恪虽同宗政煦仍有秘密书信往来,可彼此俱知此时仍非良机。而宗政煦竟出使凉鸿,想来定是萧纣施压,孟登派遣。不着痕迹的与我换过眼神,桓恪将信函交还郭川:“郭将军自奉命负责饶鲁安稳也几月有余了。前段时日将军信任桓恪,听从桓恪建议至定山休整,是为待时而动。如今第一轮时机已到,还请郭将军允桓恪相助一臂之力。”
半信半疑的疑问一声,郭川示意桓恪言明,桓恪偏头笑望向我。我轻点头:“饶鲁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最棘手的是粮草丰足,若贸然攻打,在军粮供给上我军便已讨不到便宜。因此王爷初时请郭将军暂退,便是为等到饶鲁城外庄稼成熟。”
“此时若命驻扎在饶鲁城外的将士们将庄稼尽数收割,邓午便等同于断了粮草后援。”董闰接过话去,思索道:“我军按兵束甲已有段时日,邓午戒心想来也已消退大半,不需多少兵马应当就可完成此事。”
“为防万一,邓午戒心必须全消。”我字字掷地有声,对着董闰言语,实则在说给郭川听:“粮草非小事,哪怕他还有一丝顾虑,都会阻止我军收割饶鲁庄稼。除非,邓午能够确信,我方储备粮食不是为了征伐于他,而是为了同凉鸿与泛夜一战。”
董闰现出恍然大悟神色,我目光流转望向郭川,他皱眉望我若有所思,我浅浅一笑:“故而宗政煦要前去终蜀的消息来得正好,且一定要让邓午知道。届时请郭将军亲自领兵再回饶鲁,做出风尘仆仆之貌。邓午必会落井下石,但也定不会抽出多少兵力,只等着坐观虎斗。事成之后,郭将军同原本驻守在饶鲁城外的兄弟们一同返回定山。再待冬日万物凋蔽之时,一举攻打,定能克之。”
“王妃此计总归便是一个‘等’字。”郭川漫不经心叠着手中信纸:“从冬日等到夏日,再从夏日等回冬日,小小一座饶鲁城竟要费一年时间方能攻克,传出去莫不是要天下人耻笑我胡汝外强中干……”
“‘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凝神缓声,我截断郭川言语,看他难掩惊讶:“‘则其旨非择地以待敌,而在以简驭繁’,以不变应万变。《孙子兵法》中以逸待劳一计,自古以来先贤亲证,屡试不爽。”
在一旁轻笑出声,桓恪嘉许颔首:“攻者不足,守者有余,久而不战,而实备之。正是此理。郭将军以为如何?”
晦暗不明的看着我,郭川未注意自己手中信纸被折偏,许久方收回目光:“那便借王妃妙计。但愿天遂人愿……一切顺理成章,如王妃所言。”
从腰间刻意又随意的取下兵符,郭川转身喝唤帐外亲兵,大步流星离开。董闰也施礼告辞,帐中重又只余我与桓恪。对望间几不可闻的叹气,被他一把揽进怀里,听到轻轻的一声“我懂”,我疲惫的将头抵在桓恪身前。
覆水已出,终究难收。纵使我有心想要放弃,当初种下的因,仍会生根发芽,恣意所欲,不可遏止。这是我不得不承受的代价,更是日后必为苦痛的离殇。
往返一月有余,桓恪与郭川终于率军从饶鲁归来。整军休憩不到半月,一名唤常森的武师纠众万余人,起兵于定山藤极县,大张旗鼓,争衡天下,自称天子,大赦境内。桓钧烈授命桓恪起兵讨伐,郭川仍暂驻定山城都,屯兵积粮,修筑攻城器具,准备攻讨邓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