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抬头与我对视,淑妃眼底仍有一抹坚持:“你言之至此,本宫已明晓是非。只是有一点,可算作本宫自始便警惕的缘由。”
我不接话,摆出洗耳恭听模样,实则已猜到她要说什么。
“你与本宫虽名份为姑侄,实际上却无半分亲情。且本宫知道,你现下的贴身宫女兰汤是皇后之人,拉拢她到底比劝服本宫更近水楼台些。最要紧的,”淑妃挑了眉看着我,“若是你说今日这番唇舌,只为你自己也有利可图,又何不多费些曲折,依你之能,直接亲身嫁与宗政煦,岂不更加事半功倍?”
淑妃所言前两条我确曾想过她会质疑,已想好如何作答;但这后一条问我为何不自己嫁给宗政煦,我却着实未曾想过。扪心自问,竟也一时想不出圆满回答。
只是时间拖得越久淑妃越会生疑,我只得硬着头皮先回她:“娘娘所言,月穆在来拜访前已经深思熟虑过。在娘娘看来,月穆不过是凉鸿的一枚弃子,所谓亲情浅薄也言之成理。可娘娘可曾想过月穆处境?初来异乡,又在宫闱之中,举目无亲,唯有娘娘与自己有血缘之亲。若娘娘是月穆,会如何抉择?”
阖了下眼睑,淑妃轻点头,我便继续说下去:“其二,娘娘与月穆方才便讨论过泛夜归属一事。此等境况下,皇上情势尚且难言,更罔论皇后。娘娘是聪明人,定看得出皇后将兰汤放在我身边的用意,退一步讲,纵使泛夜国情不是现今这般,月穆靠拢向皇后,又何尝不是羊入虎口,正中其下怀?”
再度点头,淑妃从我手中拿过步摇,顺手簪进自己发髻之中,我才注意到她头上配饰极少,颇有些素雅,也瞬间恍然为何我一直觉得她气质冷冽如霜。她所问的第三个问题似乎也迎刃而解,我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至于娘娘所问,为何月穆不自嫁宗政煦……”
“为何?”淑妃应是偏了偏头,我低着头未看到,却听见珠玉碰撞泠泠动听。
深吸气,我缓缓吐出几个字,似火更似冰,凝结住空气:“‘女为悦己者容’。”
好像很久没有人说话,又好像很快淑妃便也随我喃喃:“‘女为悦己者容’?”
佯作听不出她语中怅然恍惚,我应声:“是。月穆不过见过那宗政煦一面,可谓素昧平生,对他一无所知。虽说月穆并未对自己的将来有何期待,却也到底难以将自己许给一个陌生人。而繁锦帝姬心悦宗政煦,月穆倒正好顺水推舟,成人之美。”
许是簪的不紧,淑妃头上的那支步摇随她轻缓动作晃了几晃,终于承受不住自身重量,砸落到地上。有颗珠玉立时碎裂两半,裂口尖锐,只是轻触便出血。
举起自己手指瞧了许久,淑妃笑着抹掉指尖血珠,施施然起身,竟似愉悦非常:“所谓世间至坚,却碎的这般容易。”
深深叹气,她更像自语:“也罢。繁锦若能嫁给宗政煦,哪怕只有一瞬喜悦,想来也是心甘情愿。便让她自由一回,自己去选择一回罢。毕竟……”
毕竟,这自由的、能够自己抉择的感觉,淑妃自己,从未享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