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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殿内燃着堂亮的宫灯,清爽的松脂香飘到廊下,两个守夜的小宫女连打了几个哈欠,忍着困意值守。
蒋淑芳被数人拥簇着走来,一身矜贵华气的凤冠凤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仪,吓得两个宫女抖得厉害,直直跪了下去。
昨日,御前伺候的几个姐姐,背地里说了污蔑皇后娘娘的话,被皇上当庭杖毙了,就在昭德殿偏殿的园中,渗入地砖的血迹现在还未清洗干净。
一个宫女瞧瞧看了眼天色,发现今夜的月亮十分圆润,原来今日是初一。照例,初一和十五,皇上是该去凤宜宫就寝的。
沈嬷嬷扫了眼匍匐在地上的俩个宫女,道:“皇后娘娘奉太后娘娘之命探望皇上。”
宫女身如抖筛,“可是……”
“有何可是!还不快快去通秉!”
沈嬷嬷是昨日太后娘娘刚使去蒋淑芳身边伺候的,从前做过夜九的乳娘,在瑞芳宫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老嬷嬷,通身的气派威严吓得小宫女直接哭出了声。
“……皇上…皇上已经歇下了,奴婢不,不敢……打搅……”
沈嬷嬷眉眼一挑,冷笑道:“蒙谁呢。皇上从不在灯下就寝,但凡有一点亮光便会彻夜难眠,你个小蹄子竟敢诓骗老身,欺瞒于皇后娘娘!”
另个宫女也跟着哭了,想着宫外的阿娘,怕是此生无缘再见了。
蒋淑芳微微侧目,见这两个宫女实在是可怜,便开口道:“嬷嬷无须为难两个丫头。”
沈嬷嬷方才歇了肚中火气。
蒋淑芳身旁跟着七七八八的内侍宫女,都是太后娘娘近来赏赐下来的。
沈嬷嬷道:“皇后娘娘。”
蒋淑芳叹了口气,迈步走在了前头,已经料想到内殿里的情况。但太后娘娘一味撺掇施威,她不得不遵从。
只是她料到了殿内的人和事,却不知道会有这般激烈。
沈嬷嬷眼见丢散了一地的衣裳,大骂了句“荒唐”。
蒋淑芳扯着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容。
昭德殿是先帝的寑居之所,也时常和亲近的心腹大臣在此商议国事。夜九也沿袭了这个规矩,大朝会在宣政殿,日常的公文奏折便搬到昭德殿来,有时一看折子来连觉都忘记睡了。
可现在的昭德殿内,文书折子散落满地,连那张批阅的长案上,还躺着件女子的软纱内裳。
床榻上的人听见动静,忽的没了声响,过了半许,女子的娇软的哭声传了出来。
是柳青絮的声音。
平常听到她的声音只觉得悦耳清脆,今夜却是柔弱委屈,甚是撩人。
用苏浅浅的话来说,便是蒋淑芳是个女子,听见现下这娇滴滴的哭声,也忍不住一阵心疼。
夜九的手伸出床帘外,狠狠地掀了帘子,狭长英气的眸子里隐着滔天怒气。
蒋淑芳自觉地弯下身子行了礼,沈嬷嬷认真的看着皇上,痛声心痛道:“皇上您荒唐啊!”
夜九自幼重孝道,沈嬷嬷在他小时候多有照拂,于他是如母亲般的人物,此时见她如此挟恩猖獗,不由眉心紧锁。
蒋淑芳道:“沈嬷嬷,劳您陪本宫走这一遭了,您和其他人先退下吧。”
沈嬷嬷对上夜九那双阴鸷的眼眸毫无畏惧,直言劝道:“皇上,后宫以皇后娘娘为尊,切莫宠幸了妖姬,尽失人心。”
“滚!”
夜九眼眸一沉,只披着亵衣下了床来,伸手指着沈嬷嬷,心中怒气喷薄而发,随手抄起床榻上的瓷枕砸在地上。
沈嬷嬷带着内侍宫女们方才退下。
蒋淑芳稳稳地站着,不看夜九的眼睛,望向没了帘子遮掩,裹着被衾依旧露出半截香肩的柳青絮。
柳青絮披头散发,脸颊上还带着红霞,朝着夜九喊了声“皇上”,声音酥麻蚀骨,饶是蒋淑芳听了,心里也微微起了恻隐之心。
果然夜九缓了缓怒气,转过头去低身小声跟说话,至于说些什么,夜九既不想蒋淑芳知道,她自然不会竖着耳朵故意偷听。
只见柳青絮拉着夜九的手,一副依依惜别的模样。
夜九喊了声“来人”,外头早就闻声而来的宫女嬷嬷一拥而进,又重新拉下帘子,在里面给柳青絮穿好小衣,发现内裳落在外面的书案之上。
柳青絮擅作主张,让宫女给她拿了旁边架子上夜九时常披着的一件乌绒鹤裘,待她略作收拾,才裹紧了裘袍施施然行礼退了下去。
方才弩拔弓张的寝宫内,只余下夜九与蒋淑芳两人,暖黄色的宫灯却十分堂亮,将夜九脸上的神情与目光照得一清二楚。
许久没有人先开口。
夜九的亵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块胸膛来,他呼出一口粗气,眸光犀利:“皇后今日做派,是怕朕不能废了你?”
蒋淑芳笑了声,弯身捡起散落在书案周围的奏折,摊开在手上,念了出来。
“……御史谏议大夫,提议皇上雨泽后宫,切勿宠惯娇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