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仓!”李高地听外面的动静,也隔着房唤他。
“嗳!”李满仓一边答应一边穿衣裳:“爹,我门口看看就来!”
套好棉裤,裹上棉袄,蹬着毛窝,李满仓小跑出了堂屋。天色已晚,李满仓不敢轻易开门。故而他先把耳朵贴到大门上倾听。
“夫啊––你咋就这么去了?夫啊,这往后的日子可叫我咋过啊?”
“夫啊––”
哭喊声中还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显见得外面有不少人。
李满仓不知道到底发生啥事。他努力地倾听并分辨女人的声音,直待听出声音不似钱氏,也不似族里血亲中的任何人,方才舒了一口长气。
不管什么事,李满仓想:不是家里人和族人,就好。
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门,李满仓悄没声息地探头往外面大路上瞧看。
正是十五,天上的月亮圆亮得吓人。李满仓很轻易地瞧到村里大路上踢踢踏踏走着的十来个人中拥着两块门板,其中一块门板上躺着一个人,另一块则坐着一个人。
哭喊的就是那个坐着的女人。女人披头散发,惨白的月光下也看不出她本来的样貌。
这躺着的人,是死了?李满仓心里一跳。
睁大眼睛,李满仓努力辨认,然后方认出打头走的几个都是村里喜热闹的年青后生,其中,竟还有二伯家的孙子李贵银。
贵银怎么也在?李满仓心里正自狐疑,便见到前面二伯家的大门闪出了李贵银的哥哥李贵金。
“贵银,”李贵金叫道:“你还要去哪儿?”
李贵银听到声响,回头见是他哥,便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方离开人群走了过来。
“哥,”李贵银小声道:“你别吵吵!”
“你去哪儿了?”李贵金指着往后村的哭声和人群问道:“这是咋回事?”
“咳,”李贵银小声道:“哥,晚饭后我想进城看花灯。结果走到城门口才知道东街上灯踩死人了。”
“当时我就想回来。不想瞧到咱们村的钟荣被人给抬出来。回村叫不到车,我就帮忙给搭把手。”
“刚那抬的是钟荣?”李贵金也呆住了,午饭后还见过的村人,说没就没了?
“是啊,”李贵银没精打采道:“他今儿和他新媳妇去城里看灯。不想上灯的时候,被后面拥上来的人挤倒给踩死了。”
“他媳妇呢?”
“他媳妇据说也被踩晕了。不过又被衙门的人找郎中给救醒了。”
“行了,”李贵金把李贵银扯进了门:“你有话进屋和爹、爷爷说吧!”
“啥?”李贵银懵了:“爷爷还没睡?”
李满仓跟着也关上了院门,心里则想着腊月里钟荣穿着新衣戴着新帽胸口挂着大红花赶着牛车娶媳妇时脸上的傻笑,一时间颇感人生无常––出门看灯原是件高兴事,不想却是这样凄惨的回来。他家大节下的出这样的事儿,可叫他爹娘咋活?
回屋和他爹李高地说了缘由,李高地闻言也是唏嘘,于氏则睡不着了。她不确定地问李高地:“当家的,你说满园今晚不会去东街吧?”
“啥?”李高地也躺不住了,当即坐了起来:“不会吧!”
“我嘱咐过他!”
“他会听话的吧!”
难说,李满仓知道李满园爱抖小机灵,心里也跟着不安起来。他当即说道:“爹,我现就进城瞧瞧去!”
回房和郭氏说了一声,嘱咐她听门,李满仓便就给牛套上了车,赶着出了家门。
郭氏跟着起身。她送李满仓出门后反身关好院门,心中则恨透了不着调的李满园––他自己快活不要紧,却累得她男人跟着担惊受怕、吃苦受累。
简直是个祸害!
所谓乐极生悲,说的就是雉水县元宵节踩死人这件事。
东街城隍庙的灯会由来已久,戏台也是每年都唱十来天的大戏。但唯独今年,进城来看戏看灯的农人特别多,加上又还是年下,官府也没开衙,没有衙役出面维持秩序,所以人群一拥挤,便就出了挤踏事件。随后人群再一恐慌,事件就更加升了级。
谢家大宅的大门就在东大街上,比城隍庙还再东一点。
谢家看门人听到东大街的骚乱,不知何事,吓得赶紧跑来告诉了谢福。谢福闻讯便吩咐关门,然后又赶忙报知了谢子安。
谢子安正陪谢老太爷谢峰和他的满堂子孙看戏猜灯谜吃元宵呢。
谢峰儿子多,孙子更多,重孙子更更多。谢峰年纪大了,喜欢清静。故而他早年便分了家,使儿子们家常分房吃饭。他这院只逢年过节才召集所有子孙来热闹。
今儿元宵节,谢家大宅照例张灯结彩,而谢峰的院子更是挂满了扬州采购来的新奇花灯。
为求取乐,每年花灯上的灯谜由各房人轮流出,而彩头则由谢老爷一人所出。
不管中不中横竖谢老太爷都出这许多体己——猜中的,不用说,自然有赏,而谁都猜不中,那体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