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鸡汤
最大号的粗碗, 满满一碗米饭, 饭顶上盖着红得流油的红烧肉。肉里还埋了两个煮鸡蛋。鸡蛋的蛋白给油煎得酥酥的,又搁肉锅里煨足了肉汤,这一口咬下去,比肥肉还解馋。
一气吃完了两个鸡蛋, 李满囤心说:他家闺女真不是一般的会疼人, 啥好吃, 就可劲的给他装啥––早起就给他吃鸡腿, 现肉里又给塞鸡蛋,还不是普通鸡蛋,瞧这又是炸又是煮的,真是不嫌费事。
想他, 李满囤, 幼年失母,没得母亲缘,成年后娶的媳妇, 除了老实本分,其它方面也不是太合心。他本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和所有庄户人一样凑和、不大顺心地委屈一辈子。
不想媳妇给生的女儿, 却是个暖心的。打小就知道对他笑,哄他开心,大了, 连抓个知了烤了, 也知道分三份, 给他,她娘和她自己,一人一份。
李满囤想:他今生的福气,其实都是在他闺女身上吧。
正吃着饭,郭氏推着板车也来了。见王氏也在,便即把车停在了旁边一棵树的树荫下。
探头瞧见李满囤的饭菜,郭氏便即就笑了。
“大嫂,”郭氏道:“你都这么发财了,还舍不得炖只鸡给大哥补补?”
王氏……
虽然李高地回家后并没说啥,但吃了葡萄的郭氏却是坚信大房确是发了财,有了一个庄子。
对于大房的好日子,郭氏心里不忿,见面就忍不住想刺两句。
红枣见状,接口道:“二婶,我家现只有两只鸡。”
“当初分家时,我娘养的十来只鸡,可都归了二婶。”
“现二婶家有十来只鸡,不知道今儿有没有舍得宰一只给爷爷补补身子?”
郭氏……
先前红枣忍着郭氏,不过是碍于于氏捏着她娘,她投鼠忌器,不敢作妖。现既分了家,她便就没了顾忌,于是就立现了前世网上为真命与人撕逼时的战力。
时在水田干活的人多在树荫下吃饭,闻言便就有人笑出了声。
郭氏闻声,脸上挂不住,便即冲王氏道:“大嫂,红枣小小年纪,就这样牙尖嘴利,你若再不管管,这孩子将来可嫁不出去。”
王氏虽一向好性,但也听不得郭氏咒红枣,何况近来,她自己当家做主,颇长了些心气,于是当即啐道:“呸!”
“亏你也知道红枣还小。这小孩子说两句真话,也说不得?”
“刚红枣说,分家时,我养的十来只鸡都白给了你,现让你宰一只给她爷爷补身子,这里面哪点不对?”
“值得你这个做婶子的这样咒她?”
郭氏……
一向要强的郭氏第一次知道原来鹌鹑似的王氏动起嘴皮子来也是不弱。她小看了她。
眼见李高地一行走了过来,郭氏不敢再吵,只恨道:“统共就一个丫头片子,你爱宠就宠着吧。”
“将来有你后悔的!”
三房现遭了婆婆的厌弃,大房,这个庄子,将来一准是她儿子的。到那时,不拘王氏,还是红枣,看谁还敢跟她呛声!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郭氏口角不过,又拿王氏没儿子说事,直把王氏气得心肝乱颤,无可奈何。
红枣见了,大为心疼,立挽了她娘的手道:“娘,等过了这阵,我让爹带你去城里城隍庙烧香。”
“然后再去城里医馆找郎中瞧瞧,咱再多买点莲子花生桂圆啥的回来天天吃。”
“娘,您一准能替我生个弟弟。”
“气死那些说嘴的人。”
虽然前世只是一个剩女,红枣并不知道什么生儿子的秘方,但架不住她同学、同事里结婚生子的多啊,见惯了或去普陀山求子、或半夜去医院排专家号、或两者兼顾的成功案例。所以红枣对王氏生儿子充满了信心––以前,那是没钱,红枣没办法折腾,现有钱了,红枣自然是无论如何,也得给她娘整个儿子出来。总之,红枣坚信,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红枣的话不仅抚慰了王氏,也让蹲地上的李满囤看到了希望:是啊,可以到城里看病求神。城里的法子总是比村里多的。
树荫下旁观这场口角的村人,当下也是无言:李满囤没儿子确是硬伤,加上李满囤一家素来寡言,和他们都不相熟,所以这场口角也只是给他们下个饭罢了。
红枣好事,抚慰好她爹娘,便即朝蹲地上吃饭的李高地、李满仓和李满园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开心
招呼:“爷爷、二叔、三叔,你们吃饭呢?”
搞得她爷和两个叔叔好像很待见她似的。
李高地不明就里,放下碗道:“是红枣啊,吃过饭了吗?”
红枣瞧瞧李高地碗里,也是红烧肉,便即笑道:“爷爷,刚我问二婶今天杀鸡了吗?”
“二婶说没有。我不信,就过来瞧瞧。”
“现瞧到了,果然没有。”
“爷爷,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