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桓伊耳中,不过三四天功夫。
时桓伊车马已过谯郡,豫州城门遥遥在望。
离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也已很近。
祁连在一旁本是想劝他返还都城,瞧自家郎君神色,又终是没开口。
桓伊是一个极其克己的人,祁连跟随他十数年,几乎从未见他有过失控的时候。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他自己。唯此一人,是他不可控的存在。祁连不忍开口。
半晌,还是桓伊开了口:“走吧,回建康。”
马车调转,往来时的路走。回头看去豫州城渐渐远去。
车帘摇曳间,祁连瞧见青衣郎君单手扶额,撑在车内的小几上,不知在想什么。那神情,不见多么悲戚,却落寞极了。
片刻后,车内传出一阵低低的箫声。
桓伊善音律举世皆知,又以笛曲为之最,有“笛圣”之称。祁连听过几次郎君吹笛,那真是让人闻之可忘忧。
这箫却是第一次听桓伊奏。
箫声低沉,奏的却是一首调子缠绵热烈的乐曲。乍听有些怪异,仿佛是一个人低泣着在诉说情话,铺陈出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伤感……
祁连忍不住开口:“郎君不是最善奏笛吗?何不奏笛?”这箫声让人听得实在难过呢……
一曲了,桓伊才回道:“笛子适合快乐的时候……”
而如今,我心疮痍满目,如何拿得起笛呢?
回归的路程或许是因为少了一份期盼的心情,显得比来时快得多。
建康城因为国丧,满城尽白。一眼望去犹如下了一场大雪。冷又寂静。
桓伊一进城,就命车夫直接驾车进宫。
求见褚太后被拒。宦侍说太后因为思念大行皇帝,已经几日不吃不喝了,没精神见人。
桓伊表情淡淡,只说:“劳烦再通传一声,就说是大行皇帝御前侍郎桓伊求见。”
宦侍有些不耐烦地说:“方才已经禀明是桓侍郎求见了,太后说了不见。”对于一个已经崩逝的皇帝身边略微得宠的小侍郎,宦侍也懒得再做出殷勤模样。
桓伊眼神斜斜扫过,宦侍顿时觉得身上一冷。啧,怎得忘了。这位可不仅仅是位得宠的侍郎,更是前豫州刺史,以少胜多打赢苻秦数万大军的桓伊啊……
宦侍连忙换上一脸笑意,温声道:“不过既然是桓侍郎坚持,小人这就再去通禀一声吧。”
桓伊收回目光,“别忘了禀是大行皇帝御前侍郎桓伊。”
“是是是……”宦侍抹着额上冷汗,一路小跑着走了。
不多时就见方才的小宦侍又一路小跑着回来,说太后准见了。
宦侍愈发殷勤的在前带路,心道这桓侍郎果非凡人。太后几日里被多少公侯苦苦求见,这桓侍郎倒是有一个得以觐见的。
难得是,明明第一次去禀告说桓侍郎求见,太后已经拒。第二次再禀,太后居然又准了。宦侍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天里给他塞银子的贵人有多少,哪个不是想着见见太后,他要是能有桓侍郎这本事,可不愁发财了……
褚太后盯视着走进来的桓伊。年轻的郎君青衣如故,风华绝代。一如从前,第一次在皇帝那看见他时一样。
当时听说皇帝立了前豫州刺史桓伊做御前侍郎,还颇为看重。褚太后有些好奇这个传闻中能文能武,能有桓温青眼,又得天下人期望的桓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没想到会是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年轻人。这样的人竟能有那般军事能力,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可褚太后也因此更不敢小瞧桓伊,一个人能把惊世之才怀揣于内,不露于行,本身就已经是一份能力。
褚太后当政数十年,寥寥几句,就听出桓伊对皇帝是有赞同和真心的。即便说不上忠诚,他也绝不会害皇帝。于是便放心的让他留在皇帝身边。
有这样睿智的人为皇帝指路,相必皇帝能成长的更快。褚太后这样想。
而如今,当初那份对桓伊的期待,更让褚太后对他多了一份对旁人没有的迁怒。“桓侍郎怎么还敢说是大行皇帝御前的人呢?大行皇帝崩逝时,桓侍郎在哪里?”褚太后一开口就带了怒意。
“若不提起大行皇帝,恐怕伊今日难以得见太后。”桓伊神色平静。
“如此说你就是为了见本宫一面故意提起的大行皇帝了?狡猾小儿,亏得本宫还以为你对聃儿有几分着真心!”褚太后气得面色涨红,一只手颤颤指住桓伊,显见是怒极了。
“太后莫要生气,切要保重凤体。这大晋天下才不至于落入包藏异心的人手里。”桓伊徐徐落座在褚太后对面,丝毫不受褚太后震怒的影响。“太后说起真心,伊对大行皇帝的确是有。伊欣赏大行皇帝的坦荡和善良,也喜欢他的真诚。可如今逝者已矣,难道一定要作出个茶饭不思的姿态,才算有真心吗?这种真心琅琊王氏多的很,他府上恨不能挂十尺白绫表忠心呢,太后。”
一席话说得褚太后哑口无言,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是啊,表面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