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云低是在谢府自己的闺房中醒来的。
如若不是混身的酸痛,她真以为昨日只是一场噩梦了。
愣愣的强撑着坐起身来。一开口,声音也是嘶哑一片:“水月……”
门应声而开,水月端着洗漱的用具,朝她走来。
云低问道:“昨日是谁将我送回来的。”
水月回道:“是安石公府上的道韫女郎呢,她说女郎你贪了几杯酒,让你今日多歇息歇息。”
道韫?云低心中疑惑,那自己这一身酸痛又是怎么回事?这绝不是贪喝了几杯酒能造成的。
看来若要解惑,必得亲自去问道韫了。
想到这里,云低一掀锦被就要下床去,却因动作太突然,撕扯的下身一阵疼痛。
云低咬着唇将逸出口的痛呼咽了回去。
一旁水月只瞧得她脸色突然一白,以为还是宿醉未醒闹了头痛。忙扶着她又躺到床榻上,说:“女郎,你今日就且多歇着吧,你也要爱顾自己一些……”
云低听水月这原本一句无心的话,竟差点激得留下泪来。急忙翻身背对着她,翁着声音说道:“那你先下去吧,我再躺一躺……”
水月应了一声,自出去了。
云低这才落下一滴泪来。
爱顾些自己。
她便是想多爱顾些自己,也不防被别人欺负了。
自小到大,她命运一向不大好,可她从不曾这样觉得委屈过。不管父亲多么不喜,族人多么嘲讽,仆人多么低看……再是不得宠,她终归是谢中丞的女儿,是谢府不算女郎的女郎,何曾受过这等折辱。
云低咬着被角,努力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一定要知道这个毁了自己清白的人是谁,一定要……让他以命来抵。
云低这边心中下了狠心,再想想,连对方是何人都不清楚,想这些又有何用。心中更是凄惶。
家中歇了几日,始终郁郁,不但水月,连来看过她一回的谢中丞也看出些不对。云低生怕再下去要露出马脚,不敢再耽误,就带上水月再并一个粗使丫头一个壮仆,让车夫赶着车到谢道韫的府上去了。
道路还是前几天一样的道路,风景也还是一样的风景,云低却怎么也无心去赏那份清逸了。
一路无语,直到见了谢道韫。
谢道韫轻轻唤了一句:“阿云可好些了……”
才将她不知飘去哪里的神思收了回来。
道韫复又道:“这几日忙于筹备先父祭日,还未及去探望你,你可好些了么?”
云低不答她的话,只问道:“这些先不说,女郎可否告知,当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道韫见她神色有异,正欲张口回答,突然想起,挥挥手对身后侍立的婢女道:“你们先下去。”
云低一醒,也忙将自己带来的仆俾使了出去。
这四下一清静,道韫徐徐道:“前几日宴上你匆匆离去后,约后四五个时辰,一位年轻仆人将你送回,只说是他家郎君让将你送至这里,余话什么也没说。当时我便觉此事有异,可那仆人说完便走,竟不给我发问的机会。我见当时天色已晚,怕你再耽搁,谢中丞也要担心,就先将你送回去了。”
想了想,谢道韫又迟疑道:“那仆人别的不肯多说,倒有一句话,说是他家郎君让转告你,‘记清楚该记清的事’。”
记清楚该记清的事。
云低一凛,觉得这话真是熟悉,熟悉的仿佛就刻在自己脑中,经道韫这一提,突然清晰起来。
既然阿云从来都不明白自己的身份,那我今日便教阿云明白明白罢……
那是谁。
谁在她耳边说过这样的话。
一字一句,带着警示,带着恼恨……
那人说让她明白,让她记住。
记住什么呢?
阿云,记清楚了,我是你的夫君,我叫桓伊……
云低猛地从塌几后站起,动作太急,袍袖带翻了面前的一盏浆。
谢道韫忙问:“怎么了,阿云?”
云低就愣愣站在那里,连眼睛也不眨,直过了半刻钟,才像是缓过来些。她低头瞧着谢道韫,微微笑了一下,“阿姐,我是想起来那日一些事了。”她说着又笑了一下,神情恍然中带着掩不住的苦涩。
谢道韫心知她今日专程来问,又这幅神情,定然是有大事。可她不想多说,道韫也不便多问,只站起身来将她袖角沾染的一点浆渍拿帕子擦了,轻声道:“阿云,不论发生什么,总归都是要过去的。阿姐只管看到你最后好好的。”
云低垂首不语。
半晌,低声道:“阿姐,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谢道韫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说“去吧。”
坐回车厢里,云低第一个动作是打开车厢壁上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把精巧的短剑。
这是谢中丞专门嘱咐她放在车里的,说是不定什么时候会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