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映照在刺史府内或站或坐的一干官吏脸庞上。这些人从最初的理直气壮到后来的苦苦哀求,至现在,连哀求的力气都没有了。
城门处已经来报,说是只怕坚持不过今晚了。
一众人听得都是面色惨白。
有人颤抖着开口对谢允说道:“谢大人,若不然,我们就给他们些粮草吧?”
谢允转过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你以为给了他们粮草,他们就会善罢甘休?那不过是给他们更充足的力量来攻破豫州!”
说话的人呐呐不敢再言。
又有人大着胆子道:“反正我们现在也已然坚持不下去,不若试上一试。若他们真的拿了粮草就此退兵,岂不美哉?”
谢允凶狠的表情一滞,不知该怎么再答下去。
他私心里是不希望将粮草拱手送与氐人的,粮草是什么,那是掌兵权的条件,是必需品。豫州的兵权现下仍掌握在谢氏手中,那就需要一笔庞大的粮草来支撑。交出了粮草,或许豫州暂时可得一息喘息,但谢氏只怕便要散了军队,再也别想以军队压制豫州的各方势力了。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肯耗上这许多天,还搭上许多谢氏的私兵来守卫豫州。
可现下已是别无他法了……
谢允哀叹一声,环视一圈周遭,见一圈人皆看向自己,在等自己的一个回答。心中更是暗叹:大势已去啊。只能赌氐人真的拿了粮草便会退兵。否则就是豫州、谢氏全都完了。
谢允正待应下,忽听身后半天不见动静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众人齐齐看向谢允的身后,谢允也急忙转身朝后看去。
原来是众人求见了一天的桓伊。
桓伊一袭天青色广袖长衫,长身玉立,面上还是一贯的温和笑意。
众人呆愣了片刻才纷纷开口七嘴八舌的埋怨起来。
“刺史大人,我等在此苦求一天,为何刺史大人却不召见?”
“豫州已难支撑过今日,怎么刺史大人却毫不挂怀……”
“刺史大人……”
“豫州……”
“氐人……符秦……”
桓伊好整以暇的等他们唠叨了一会儿,才略提高声音说道:“诸位,伊虽就任豫州刺史不过半载,也不掌事务,然,伊毕竟是豫州现任刺史,若豫州有失,伊万死难辞。”桓伊说到这里,顿了顿,环视一圈周围人的神色。
这些人中多数曾在桓伊新到任时,有过故意刁难。这时听得桓伊说自己不掌军权、不掌事务但还是愿意揽下豫州的责任,不免心中有些愧疚,也有些敬佩之情。
位于一干官吏最靠前的谢允闻言,连忙开口道:“刺史大人能够担负起自身该担的职责,实在是我等的表率。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豫州之困。不知刺史大人可有良策。”
谢允这话简直无耻,直说豫州就是桓伊的责任。不说桓伊并不担事务,不领军权,即便是桓伊掌权,难道余下这群人就不是吃朝廷的俸禄,为豫州的父母官么。
一干人听了谢允这话,都觉得此人委实太没有担当了些。比起桓伊先前的一席话,更是显得自私自利。不过众人又畏于谢氏的权势,不敢多言。
桓伊听了谢允的话,也不恼怒,仍是面带微笑,甚至还夸赞谢允为豫州呕心沥血、大公无私。瞧着谢允终于面显尴尬之色,才话题一转,道:“至于豫州之困,伊已想出对策。傍晚时分,伊将亲临城门督战,势必击退符秦大军。”
有人质疑道:“刺史大人此言当真?既如此,东南西北四门不知刺史大人会选哪一门亲至?”
桓伊莫测的眸子状似无意地瞟向那个躲在人群里的官吏,那人见他看过去,急忙将头垂了垂。桓伊清淡一笑,道:“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我已定下去东门督战。”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这些人多是文官,没几个真正见识过战场的残酷,只是听说也能将他们吓的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亲临战场。此时听说桓伊这么个看起来温润如玉、弱不禁风的士族子弟竟然自请上战场,更是对他敬佩有加。只是对于他所言,必退符秦大军,倒没几个人相信。
符秦十万大军,豫州全部兵马苦苦严守也不过守了十日不到。桓伊不过一个空有其名的刺史,也未曾听闻他有过战绩……
谢允听了桓伊的话,也觉得他不过是一时意气,即便真的去督战,也不会有什么奇效。或是他的小命就此丢了都未可知。自桓伊接掌豫州刺史,谢允倒无数次想象过桓伊若能一命呜呼,刺史应该就是自己的囊中物了。只是忌惮桓温威严,桓伊又有私兵守卫,且桓伊一向不爱争权,谢允也就只是把这想法在脑袋里过一过。谁曾料,当真有这么一天,桓伊许就要一命呜呼了。可这时候,谢允哪里还有心思觊觎那无甚用的刺史之位……哎,谢允不禁心中哀叹,还是回去还是着手凑齐粮草吧……
不管这些人心下怎么样的打算,至少刺史大人已经表了态,即便这法子明知不会有用,众人也不好再聚在这里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