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松林中闲逛了半日,多半时间便是在赏那几只白鹤,王献之并不多言,但是云低看得出,王献之对那几只白鹤宠爱颇深。
午膳便吩咐在松林中一亭子里摆了。松涛雪景伴鹤鸣,也很得风致,如此美景,便是一些悲情伤感也变得淡了许多。
王献之出自琅琊王氏,又是嫡系,出身自是极高贵的。且只看他这一处在外私置的宅院,就已是藏而不露,处处透着不凡。这松林中看似随意铸造的一亭,竟是整体选上好紫檀木所建。
云低虽然自小不出门户,对这类物什的见识倒还是有的,不由暗叹琅琊王氏的富庶,实非一般士族可比。
亭子四角皆置放有炭炉,亭中暖意融融。塌几已安置妥当,仆婢陆续将餐食摆了上来。
吃食做的虽很精致,奈何心有所念,云低没有什么胃口。
“可是做的不合胃口?”王献之见状问道。
“做得很好,只是心有所念,食不下罢了。”云低呐呐道。
王献之闻言也将筷箸搁置几上,说:“既如此,不食也罢。未知女郎能饮一杯否?”
云低诧异望向王献之道:“饮酒么?”
王献之答道:“魏武有诗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既然女郎心有忧思,但饮一杯又何妨?”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饮酒真能解忧么?
云低目光直直的盯着几上的青瓷酒壶,魔怔了一般的看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执壶倒了一杯。那酒一入口极辛辣,呛得云低连咳嗽了几声,才慢慢回上来一股醇香。一杯下肚,云低已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对面的王献之却是一连几杯,丝毫不见醉意,他执壶倒酒的动作舒缓优雅,全不似云低这般狼狈。
云低脑中嗡嗡,神智还算清醒,便说:“怎地我只觉头脑眩晕,未觉解忧。”
王献之轻笑一声,道:“令姐酒量过人,怎么你却如此不堪用?”
云低想起苑碧确实素能饮酒,想来还是与王良定下亲事后学得了这本事。只怕也是为了解忧罢了。
云低辩解道:“我只说头脑眩晕,并未醉。”说着又执壶蓄满一杯,只是这酒倒得醉态毕现,一杯酒倒下来,泼洒了半杯。
王献之也不再言,只沉默饮酒。
云低第二杯酒才饮下半杯,便觉得头昏昏手沉沉,连酒杯都拿不稳了。气急地说道:“怎么你便能喝这许多,你喝许多又做什么,你有何忧须解?”
王献之一壶酒已是将尽,一双明眸也微显醉意。王献之眸色不像王良那样寒潭般得净黑,而是稍微糅杂了些棕色,像是道韫小娘子豢养的那只猫咪。流转之间,不经意便带上了几丝魅惑。此刻这双眸子便凝视着云低,让云低觉得方才那放肆的一句话,似乎说得很不应该。
“你如何知道,我无须解忧?”王献之又缓缓倒了一杯,语气中甚有些嘲讽。“你以为出身琅琊王氏便可无忧?你以为父疼母爱便可无忧?……天地为炉,世间谁又不是苦苦煎熬?”
云低只听得他最后一句似包含无限伤情无奈,让闻者不由为之悲戚。又一想,一个出身豪门,备受瞩目的天之骄子,他能有什么解不开的忧愁。“无非是无病呻吟的小心思罢了……”才一说出口,云低便警觉自己又失言了。
“无病呻吟?”王献之闻言冷笑出声。“你的阿姐无非是天生心疾不可医治,你可知道我的表姐是被生生逼迫至死?”
王献之也不管云低露出的惊异神情,叙叙又说了起来:“我与表姐道茂自小青梅竹马,不比你跟你阿姐的情谊稍逊。我自小便慕道茂温婉良善,孰知这爱慕之心,竟害得她不得善终?你如何能知道,自己最心爱的人被自己害死的恸?”说道这,王献之又将蓄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云低这时刻,已被听得的情由震撼了心神,才喝下去的半盏一杯酒也醒了几分。“为何你爱慕她,却害了她?”云低问道。
“还不是因为那司马氏的刁蛮公主。”王献之显然怒急,声音都带了几分暗哑:“我本来已经与道茂定下了亲事,只待我明年及笄就要迎她入门的。偏偏那个刁蛮任性的长公主非要请旨嫁与我为妻。司马聃倒不曾答应下来,哼,他也不敢定我的亲事。只是道茂父亲已逝,本就寄人篱下十分艰难,如此又遭那司马氏处处刁难,生活凄苦。她叔父又畏司马皇权,道茂处处受尽委屈,才使得郁郁而终……”说道这,王献之已经是怒火滔滔,不可自抑。连深棕色的瞳孔都染上了几丝血气,一副萧杀之相。
云低本来听着他讲来,还正自叹息那道茂的命运多舛,暗恨那司马氏公主的不通情理。突见王献之这副神情,直吓得将手中还余半盏残酒的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一声一出,云低就暗骂自己手拙,怎么总是摔碎杯子。
所幸王献之被这一声也惊醒了许多,面上的萧杀敛去几分。复又道:“你的阿姐,便是因了其他一些原因致使早逝,左右亦不过一年半载。她的心疾,本就无药可医。至多便是拿药吊着,多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