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行至谢中郎的别业门口,云低掀帘了望一番,见门外已密密麻麻站了不少马车。且并不单单是谢氏的。马车在当下可以说是相当奢侈的物品,况且眼前这些马车的装饰之奢华,非世家大族少有用得起的。
云低仅知道,看这外面的场面,怕是不会像她以为地只谢氏族内的小宴。她虽看不懂那些马车上的家族徽记,也明白这里应是云集了建康相当一部分士族子弟。
瞬时她有些慌乱起来。谢郎君从不许她在人多的场合露面,许是因为她尴尬的身份,许是为了借此提醒每一个人去忽略她。不论为何,原本云低以为只是小小一个族内家宴,现下看来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她略微兴起一些的叛逆念头,完全被涌起地不安淹埋的不见踪影。她太天真,若真地惹出什么事端,谢郎君可会更厌恶她?累及苑碧又当如何?
思及此,她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身子无意识地朝里缩了缩。
苑碧早已被外头的嘈杂打断沉思,正有些疑惑间,见了云低这神情,心下了然。
她靠近云低,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云低,别怕,我是你的阿姐。”那声音中的坚定,安抚了云低正惶惶不安的情绪。
是了,既来之则安之。
理了理衣襟,苑碧率先下了车架。云低将攥紧的拳头藏进宽袖中,才低头下了车。
才下车就听得外面唏嘘一片。本来有些嘈杂的场地,只余马儿偶一声嘶鸣和刨地的嘚嘚声。
数十道目光朝这方向望来,尽管云低垂了首仍觉目光灼灼。
可被目光直射的正主,却怡然步履慵懒地走在云低的前头,丝毫不被影响。
云低从来都知道苑碧是美的,可她从未与苑碧出现在这么些人之间,所以她从来都不知道,苑碧的美竟然这么耀目。
她听见苑碧将将走过去,后面已经窃窃开始议论,相互问询这是谢家哪位女郎。
低眉敛目的云低自然被大家忽略了。
云低悄悄舒了口气,心中一片明清,苑碧从不屑于人前作态,此举怕是为了保护自己。
一路窃窃私语和灼灼目光中,云低始终没敢抬头看四周景致。只觉得大约是行了一刻,到了一条小溪前,沿着溪水复行数十步,突闻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时下正值寒冬何来花香?云低禁不住抬目四顾。
原来此处就是谢中郎家的数十亩之广的梅林了。然而,本该是元月盛开的梅花,此时却朵朵盎然挺立枝头,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暗香浮动熏人欲醉。
云低仔细巡视一番,暗自咂舌,原来竟是拿了许多炭盆置于梅林各处,将整个温度都拔高了,逼得梅花提前开放。寻常人家,寒天腊月冻死的尚不在少数,世家大族的奢侈可见一斑。
云低正出神之际,突然旁边一道大力将她拽至一旁。云低疑惑抬头,却见是苑碧面带责怪地看着她。她原本站着的走道上,风一样掠过一道鹅黄的身影,后面一位玄色衣衫的少年急急跟着喊道:”姑姑,你慢些。“
那鹅黄色的身影刚刚站定就大声呼喝吵嚷起来:“甚香甚美,阿聃,比你园子里的美许多。”
那刚刚追赶而至的玄衣少年,听她这么说,很是不服气道:“姑姑,我的园子自是最好的,你下次再看去。”
就听这少年郎一声声喊着姑姑,然则这一男一女从外貌看来年纪却是不相上下。男俊女秀,在这种士族盛宴中,竟仍显出高高在上的雍容贵气来。
云低自小极少出门,这类似的聚会更是无从得见,她虽觉得这二位想必身份尊贵,却并不识得。然而,自小接触这些的苑碧似乎已是认出了来者的身份,面上颇有些不屑之色,一甩水红色广袖,径自朝林中踱去。
云低忙自更小心翼翼的跟在苑碧身后。
林中更是花香四溢,各处随意布置了塌几,上置精美食物。此时因主人还未到来,客人三三两两的聚在树下清谈,并未入席。
如此,当云低身后的又是一阵风样过去一行人,直奔塌几而去时。四周悚然静了一下。
云低定睛看了去,竟又是那鹅黄衫子的少女一行。少女口中已塞了一只梅花糕,口中嘟囔道:“阿聃,我就说了,这糕点也比你的好吃许多……”
这是何等聚会,单看现下这些人的华冠锦服,及别业门口的声势就可见绝非普通宴会。那么当前这一行人又是何状况?完全无视他人、行止任诞,这可很不应该啊。
云低纳罕地四顾了一下,见刚才悚然静下来的人们,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又自顾自地交谈去了。似乎对这种状况相当习以为常。
身侧苑碧的声音贴过来:“这是穆帝司马聃和新安长公主司马道福。”
原来如此,竟是那个传闻中的少年皇帝。虽说他并不掌实权,看来天潢贵胄的华然贵气毕竟还没失去。
然而,似乎也就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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