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光线后, 地牢里重新陷入万古终焉的黑暗。先前的锁链声同样戛然而止, 沉默的气息在阴森逼仄的地牢里蔓延。
爱丽丝一向表情淡淡的脸上也不免出现了极为惊骇的神情, 她没有去管打翻在水中的烛台, 而是如同一尊被冻住的雕像一般站立在原地, 指尖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
“F——i——r——e——.”
熊熊火光从金发少女手中窜起,顿时将所有黑暗逼的无所遁形。
有人比她更加惊愕。
光线仍存的那一刻,地牢最深处也被光线照的无所遁形。被缚住双手的人下半身完全跪倒在污水内,脏兮兮又湿淋淋的黑发耷拉在眼前, 结成一缕一缕的长条状,看上去狼狈不堪。他坚硬的下颚上胡子拉碴,由于长久以来身在阴暗处,眼窝已然深深凹陷下去, 可即使如此,也没能磨灭里面蕴含着的,那仿佛从尸山血海而来的野性。
当男人抬起头后, 他原本轻蔑无比的眼神在接触到那位自永夜而来的金发少女时, 忽然睁大。
“你……”
太久没有开口说话,连声音都变得无比嘶哑, 就如同用钢锯在枯树上费力的摩擦声。开口时所附带的疼痛, 连男人自己都恍然不觉,他似乎像是完全忘记了锁链上附带倒刺的疼痛, 挣脱着重新在水里站起身来。即使黑暗如此深沉, 即使来人早已经不复当初的容貌, 但只需要一眼。
一眼, 就能认出。
“陛下……..”
因为,这是他全部的,这是他们全部的信仰啊。
爱丽丝的手还在抖,但惊骇在她脸上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在看到男人身上伤痕累累的血痕时,灰色的瞳孔里蹭的仿佛有愤怒的火焰在跳动。
她想说的话有很多,例如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例如那些人都还好吗,但话到嘴边,最终化为一句。
“太狼狈了。”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戮教会十二骑士之首——伊卡洛斯,那位在世界中凶名可以止小儿夜啼的人物,居然有朝一日,会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地牢里,成为一个狼狈的阶下囚呢。
“真的是您,我终于,终于——”
“终于找到您了。”
伊卡洛斯仰头大笑,笑的癫狂,仿佛整个世界等待万年的漫长都不算些什么,只要看到信仰,所有人的信仰还依然犹存,就已经满足。他直起身子后,再次恭恭敬敬的跪下,将右手放在胸前,表情虔诚而狂热。
“陛下,您最锋利的剑,第一杀戮骑士伊卡洛斯,参上。”
他的声音忽而哽咽。
以前在杀戮教会的时候,即使是赴死,即使是到了那般境地,依然要仪容端庄。
金发少女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脸庞上带着铁质的圣面具,最高教皇规格的猩红色长袍在地上摇曳,她脚下是由白骨堆积而成的王座,满天都是望不见尽头的血海。世界所有的生灵,都狂热的信仰着这位看上去娇小无比的少女,他们埋下自己高傲的头颅,贴到地面上去,只为叩得一丝教皇降临的光辉。
“……吾宽恕。”
就如同以前千百次那样,仿佛跨越无数光年和时间的沉淀,爱丽丝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哽咽,却褪去了由于距离感带来的失真。
正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石门难听的吱呀吱呀声,有光线开始从尽头显露。
有人要进来了。
地牢里只有一条路,顺着中心的道路往坡下走直接就能来到最深处。如果有人进来,一眼就能望到尽头被绑住的人,还有站在旁边的爱丽丝。
爱丽丝一挥手,立马将手心窜起的火焰收回,她再次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伊卡洛斯。
“等我。”
金发少女忽然在原地加速,尖头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如同一连串急促的小快板。她的身影极快,短短数秒就从最深处冲向地牢门口,如同一簇金色的流光,在黑暗中倏尔闪现,极速前进着。
石门开的越来越大,有阴暗的光线从外面透露进来,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轮廓的大概。爱丽丝冲到门口的时候,来人敏锐的眨了眨眼,但奈何光线太暗,并没有来得及看清少女的面孔。
“T——i——m——e.”
玄奥的字符从她的红唇中流露,她这一刻行走的步伐和动作就如同钟表上的指针,陷入了滴滴答答的循环往复,被无限拉长。裙摆和指尖扬起的弧度在空气中跳跃着,就像明灭的时间在这一瞬间被拢进手心,尽数归顺于她。
短短的时间被拉长,爱丽丝看见门口那位吸血鬼的红发烈烈,来不及在多加思考,瞬间擦肩而过后,朝着更加黑暗的走廊里奔跑而去,即使跑动的如此快,尖头鞋也能准确掌握好踏在地上的动作幅度,不发出任何多余的脚步声。
“谁?!”
只不过短短一秒多的时间,从地牢里出来的人就不见踪影。站在门口的红发吸血鬼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血红色的瞳孔里越发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