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悦在这处山谷住了两日, 傅文修时常神出鬼没, 来去都风尘仆仆, 除去郑叟伴着她, 就剩下他带的那两个属下。
两人都十分沉默寡言, 无论阿悦怎么搭话,多余的字他们一个人也不会说。
她几度试图探路,寻找这山谷的出处, 那两人也是默默跟在后面不阻拦,只等她累了之后再护着她回木屋。
让阿悦迷茫的是, 这里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屏障, 也没有明显的路, 四面都可去,但处处都神秘莫测, 让人不敢随意踏入。
这里像是一座被巨石从山顶砸出的谷底, 抬头望见的是高不可见的峭壁,四处则被重重花木包裹。
“翁主, 今日走得如何了?”郑叟拿了篓子在那儿洒喂兔子, 微微笑道,“北边峭壁下的寒潭开了一朵花, 极为漂亮,不知翁主看见没?”
心有挂念,哪有兴致去欣赏风景, 阿悦摇头。
郑叟道:“郎君能放心翁主四处游走, 就是笃定了你一人寻不到出路。”
“郑叟说能帮我换心。”阿悦忽略了他这句, 突然另起话题,“既然是换,那要和我换的那个人在哪儿?”
“时候到了,自然会送来。”郑叟宽慰她,“翁主放心,此人绝对是心甘情愿,而非郎君强行逼迫,不必心存不安。”
“我知道。”阿悦点头,“权势、富贵、家人一生无忧……总有一样能让人心甘情愿奉上性命,他没必要强逼。”
郑叟笑,“翁主看得通透,却是不需要老朽过多解释了。”
大概是他表现得太慈祥了,阿悦对这个老人家起不了恶感,只能时刻打起警惕,不和他过多交谈。
这天夜晚,她照例站在一棵高树下仰望崖顶,身边仅跟了一人。
望了会儿,她余光不经意一扫,望见草地上有个银光闪烁的东西,正要弯腰去捡,已经被身边的人先一步拿了起来。
虽然时间很短暂,她还是看清了原是一个嵌了金线的荷包。
“这是谁送给你的?不像是母亲姊妹所绣,手艺也很精巧。”她闲聊起来。
沉默。
阿悦不在意,继续道:“是你妻子送的罢,荷包绣的鹭鸶草,里面又放了百合香,可见对你的思恋,定是盼你早日平安归家。”
“我没有成婚。”这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有些像还处在变声期。
“是吗?”阿悦不觉得自己猜错了,“那也定是和你两情相悦的女子,你能把她的荷包一直随身带着,想必也把她放在了心上。”
但这人仅说过那短短的五个字后,就不再开口了。
这两人应该都得了傅文修的嘱咐,不得和她过多交谈。
阿悦呼出一口气,“算了,每日看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回去了……”
转身的同时,她似不经意又望了眼这人腰间,见那荷包的正中间绣了个极小的金色的字,字形看不清,但心中有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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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傅文修神色冷冰冰地入谷,和郑叟说了几句后又和那两个人嘱咐了什么,语调隐有暴躁。
阿悦听到什么“崤山”、“失败”之类的字眼,心怦怦跳起来,他们说的肯定是魏昭。那儿失败了?阿兄安然无恙走了吗?还是说,阿兄当真实现了他的话,取下了傅徳的人头,以致傅文修如此躁怒。
“魏昭逃走了。”傅文修忽然走来对她道,“我的人没能抓住他,阿悦是不是很高兴?”
他道:“不过,让他白跑一趟,还如丧家之犬般重伤而归,我也算不得亏。”
阿悦因他的话紧张了一瞬,可很快就意识到,如果魏昭真的重伤,他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傅文修在骗她。他做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瞥见郑叟进屋收拾东西的动作,阿悦飞速想明白了,“重伤的不是阿兄,是广平侯,对不对?”
她一指郑叟,“傅二叔急急让郑叟赶回,除了广平侯受伤,还有谁能有这个能耐?”
她就知道,表兄从不会大放厥词,他要为祖父报仇,就绝不会空手而归。即使傅文修提前做好准备,他依旧能重创傅徳,让对手气急败坏。
注意到阿悦因魏昭而闪闪发亮的双眸,傅文修躁郁更甚。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能那样毫无条件地信任魏昭?即便他拿出再多的证据,她也永远不会怀疑她的阿兄!
阿悦是这样的温柔、善解人意,却唯独不愿意施舍一点耐心和信任给他,一丝一毫,都吝于给予。
可他为了她能够不再像以前那样地惧怕他,已经在竭力控制自己了,他甚至不敢对她有任何多余的碰触,因为四年前她对他怒吼的那番话。
他不想让她认为自己当真是有特殊癖好或者仅仅看上了她的相貌,但几日过去,她的眼中依旧只有警惕。
傅文修没有答话,深深望了阿悦一眼,转身。
郑叟如阿悦所想的那样匆匆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傅文修今夜歇在了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