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魏昭第一次得母亲召见, 为此刚从宫外归来还未更衣就匆匆赶去。
小径旁簇簇红梅夜吐芬芳, 正是每年最艳的时节。魏昭微微顿足,想到那日小表妹簪花的模样, 含笑道:“稍后回寝殿时提醒我摘一些, 送去阿悦那儿。”
亲随应声, 转眼便到了王氏住处。
并不像魏昭想的那般灯火通明,廊下仅挂了一盏油纸小灯,幽幽烛光映着门前细雪, 冷寂凄清。
今日阿显休息,母亲这儿怎么如此冷清?魏昭心中转过一瞬疑惑, 由婢子引领入内。
屋内倒是明亮许多,王氏未让人侍奉, 静静坐在窗边, 背影单薄而消瘦。
魏昭轻步踏入,“母亲。”
他等候王氏回首,“不知母亲召见儿子,有何要事?”
王氏蓦然回神,“喔,阿昭已经到了,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实则魏昭刚回宫就赶来, 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他不欲让母亲操心, 便这么说。
王氏笑了笑, 望见他肩头有雪,“怎么进门大氅也不脱,放去炉边烘烤,不然待会儿穿着可要难受了。”
说完作势要帮魏昭弹去,但一个动作缓慢,一个下意识微微偏身,两人都愣了下。
母子二人少有亲近,这种情境不能不说尴尬。
魏昭及时道:“应该是方才在梅树下落的,母亲这附近的梅花开得极好。”
“宫人打理得精心,自然开得好。”王氏说完这句仿佛就不知该怎么接了,随后便是一段长长的静默。
灯座上火焰渐高,灯芯噼啪一声响,让王氏眼皮轻颤,起身给彼此倒了杯茶水。
“听说近日圣人交给阿昭许多事务,十分忙碌。”王氏闲话家常般,“阿显也和我说,常不见你人影。”
魏昭落座,“儿子不才,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为祖父分忧,不想竟怠慢了阿显和母亲,是我的不是。”
王氏也不是特意来数落他,不过扯些话说而已,闻言干干地安抚了几句,这才进入正题,“我近日总听说,说甚么……圣人有意传位于你,这应当是流言罢?”
“你上还有几位叔父,圣人应不至于如此。”
王氏却是忘了,依宗法而言,魏昭身为嫡长孙的继承次序还要排在魏琏的前面。
“儿子也不知,全凭祖父安排。”
“怎能全凭安排——”王氏忽而高声起来,“你年纪尚轻,怎么担得起大位?该早些同圣人明说,免得旁人生出误会才是。”
她激动得突然,话也很奇怪,魏昭不由沉默。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王氏稍微按捺情绪,尽量慢声道:“我知道阿昭你才智不凡,但一国之君并非儿戏,你切不可因一时贪欲就冒然去争,既伤了你三叔的心,也有负你祖父辛苦打下的江山。”
“还有与阿悦的婚约一事,也该谨慎考虑。我前些日子为你相看了一些女郎,个个都待字闺中、品貌非凡,你若有时间也来看一看。阿悦年幼,你们二人婚配不免委屈……委屈了彼此,还是让圣人为她再择佳婿为好。”
听罢,魏昭还不曾说什么,屋外听着的魏显却再忍不住,猛得推门而入,“母亲这话也对兄长太不公平了!”
王氏愕然,不料二子会在门外偷听,“阿显……”
魏显怒气冲冲,“母亲都是说的什么话!兄长德才兼备,为人处世谁不称赞?母亲你素来都不拿正眼瞧兄长,更不愿从旁人口中听闻兄长事迹,又如何能说出他年轻不堪大位这话?”
“往日,母亲待我和兄长有如天壤之别,我身为幼子尽受偏爱,却是不好主动说道,但今日母亲着实太过分。兄长何时不惦记着母亲?兄长随祖父征战时,不好时刻看望母亲,但只要得暇,定会日日向母亲请安,侍奉左右,母亲却常闲置兄长,宁与仆婢交谈也不愿对他多说一字。母亲扪心自问,兄长与你,到底是谁不尽责?”
“再说这婚事,母亲当我不知你为兄长相看的都是哪些女郎?母亲不考虑她们贤淑与否,只知家世不得太过出众,以免日后压过了儿子我,但母亲——这是我兄长!不是旁人,我敬他爱他,视他如师如父,从来怕自己做得不如人意,污了父亲和兄长的美名,可母亲却总做这等使我兄弟离心之事,阿母!你到底意欲何为啊?”
魏显字字泣血,越说情绪起伏越发得大,剧烈喘气。便是任何一个外人,看到兄长这样的遭遇也会为他不平,何况是身为弟弟的他。
平时魏显敬王氏为母亲,不好说教,此时是再也忍不住了!
“若不是知道阿兄和我一母同胞,旁人来看,还道阿兄是捡来的!”
王氏瞠目,嘴唇嚅动数下,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她如何不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偏心,可是、可是……
想不到该如何反驳,面对的又是最心爱的二子,王氏忽然以手掩面,不出片刻,低低泣声从掌下传出。
魏显立刻像被浇了一盆冰水,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