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小宫女水秀来依依惜别了,只是说了些诸如“你跟了皇后,从此飞黄腾达了”这类的话。 她语气也没有带上酸味儿。 毕竟在这深宫之中,太监宫女都如浮萍般,哪个能自己做主? 水秀知道以夏白的绝世容颜,绝无可能被她一直占有着,但这才一天时间,她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然而,好歹曾经拥有过,也算足够了。 这位显然藏着故事的小宫女自然也不敢再邀夏白一起对食,皇后钦点的贴身太监,已不是她这种级别的小宫女能够染指的了。 而夏白与她也本无深交,便是笑了笑,在初秋浅黄色调的回廊里,与她各站一边,算是道了别。 然后分道扬镳,从此各如熟悉点儿的路人。 再经过浮生殿时,夏白有意无意放缓脚步。 却殿里却已经没有了那先生的说话声,唯余小皇帝嘻嘻哈哈与太监们扭打成一片的动静,想来上一次该谈的事情已经谈的差不多了。 只是自己因为皇后的到来,没有能够听到下文。 夏白不以为意,他对皇家并没有太多忠诚,更是无意什么正邪之争。 他渴求的只是探索这武学一道,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破碎虚空而去,拨云见雾,如出尘仙人般俯瞰人间。 那样,他心底深藏的自卑与痛苦,也许会稍稍缓解。 至于身世,以及为何三岁之前的事情都无法记起,他也并无深究的打算,查出了生他又弃他的父母又如何? 抱怨两句? 或是痛苦的问为什么抛弃他,然后冰释前嫌,抱头痛哭? 又或是告诉他们既然无法让自己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为何又要生他,再杀了他们解恨? 亦或再卷入什么是非之中,被所谓的亲情当做枷锁,利用他现在的武功去做那些本不该他背负的事情? 夏白连父母的样子都记不清晰,只是很模糊的一团带着争吵的碎片,他依稀记得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曾经拉住他的双手,走在空旷的大地上。 血色光华将三道影子投下,他蹦着跳着,如同普通孩子般,有着简单的快乐。 这些画面,都非常模糊。 他从有了清晰印象开始,便是随着一个看守藏经阁的老太监。 那老太监对他算不上好,但好歹教会了他宫里的一些规矩,以及打理这藏经阁的注意事项。 然后一次外出,那老太监莫名其妙地受了江湖火拼的牵连,而死于非命,他就接上了这个位置,一待就是十几年。 这十几年,对于旁人,也许是幸福的童年,但对他却是一种习惯的过程。 每次洗澡,作为太监的那种耻辱感,就如一杯掺杂了火焰的毒药,在他心底熊熊燃烧着,若是无人,他甚至会跪倒在黑暗里,死死揪紧头发,痛苦至极。 不知哭了多少回,无力地哀嚎了多少回。 直到麻木了,哭出了血,他就变得淡然了,接受了,习惯了。 而那份绝望与痛苦却未曾丝毫消减,反倒是深深地镌刻在他灵魂深处,再也无法得到任何救赎! 夏白一直很自卑,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肮脏、丑陋、畸形。 而从小生活在皇宫,夏白对于去江湖闯荡,也是兴趣缺缺。 他只是想着,盼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够乘着万里刀气,破空而去,俯瞰这滚滚红尘,那么这人间曾给自己的一切伤痛,就都可以被遗忘了吧? 因而,他无时无刻不在修习着那本奇异的前朝刀圣手札里记载的刀德经,那位刀圣,他也曾试图去查询姓甚名谁,但却是不了了之,因为没人知道。 前朝的前半段历史,也是个谜,也许是在皇家顶端传承的一些秘密,自己这种级别没有资格知晓吧? 如今皇后既然叫他去,也许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 毕竟夏白希望弄清楚,这本所谓的刀德经,有没有可能实现他破碎虚空的愿望。 三日后。 白衣如雪的小太监站在了明月宫的别院里。 皇后不喝茶,青玉桌案上,摆着一壶酒,两只酒杯,壶口正飘逸出几丝白气,看来是煮过的酒。 北方天寒,早秋就开始冷了,而此时,月渐圆满,中秋将至,更是添了几分萧瑟。 皇后煮酒一是驱寒,二自然是好酒,否则喝些热茶也一样。 “赐坐。”公羊小浅微醺,双颊淡淡酡红,慵懒地一指青玉桌案与自己相隔的石凳。 夏白就直接坐了过去。 “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要你做贴身太监吗?”公羊小浅开门见山地问。 夏白眯了眯眼。 你若是说因为我漂亮,因为我像女人,明日这大周就会少了国母。 公羊小浅浑然不知自己在鬼门关已经走了一遭,只是微微笑着把脸凑过来,轻声道:“因为本宫觉得你和其他奴才不一样。 你虽然躬身请安,但是本宫觉得你弓着腰,也比别人站得更直,这是傲气,刻在骨子里,学不来,仿不了。 本宫喜欢。” 皇后显然是虚伪到了极点,明明是因为这年轻太监白衣胜雪,容颜绝世倾城,若是女儿身,怕是真正的红颜祸水,能够乱社稷,毁苍生。 公羊小浅轻声道:“奴才的奉承只有俗人才爱听,本宫天天听,听的耳朵都起茧了。 出了这明月宫的门,本宫是皇后,但是在这门里,本宫想要有一个真正可以倾诉,可以像朋友一样聊聊天的人。 本宫觉得你是,所以就叫你来了,你是吗?” 夏白想了想觉得自己没那么多愁善感,也没那无聊,于是坦然摇摇头:“我不是。” 公羊小浅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你还说你不是?你还说你不是?哪个奴才敢在本宫面前说不是?” 夏白奇道:“那我若回答说是呢?” 公羊小浅如一只狐狸般,咧开了唇,露出两颗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