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空气黏腻得不行,人仿佛在蒸笼里打滚,林爱青给自己摇着蒲扇,迷迷乎乎地也不知道自己睡着没睡着,被热醒来的时候蒲扇已经掉到了地上,脑子蒙蒙的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感觉。
迷蒙着眼摸去厕所洗了个冷水脸,人才清醒了一些,再回屋时,林爱青才发现她姐林卫红这会儿又坐在书桌前发呆。
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树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个月前,林卫红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跟家里闹,要死要活地要跟着同学一起去下乡来着,结果没几天在学校里跟个同学打了一架,打破了头进了医院。
从厂医院回来后,林卫红就不提要下乡的事了,整个人跟变了个人似的,老是直愣愣地发呆,也不闹着要下乡了,有时候你跟她说话她都听不见。
以前林卫红性格外向,话多,特别爱往外跑,现在变安静了很多,也不跟着耍得好的同学往外跑了,每天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弄得林爱青和林父林母都有些不习惯。
今天林父林母出门前,林母还特意叮嘱林爱青,让她多注意着林卫红,要是有不对赶紧去厂里找她们。
“姐,你喝绿豆汤吗?”林爱青推了推林卫红。
林卫红愣了愣,缓过神来,复杂地看了林爱青一眼,摇了摇头。
又是这种似怨似恨又有些莫名的眼神,林爱青觉得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林卫红摇头,赶紧出了房间,林卫红变安静不奇怪,就是有时候神神叨叨的,看人的眼神特别复杂奇怪。
林爱青问过一回,不过林卫红转移了话题没回答,林爱青就再没有问过了。
喝了碗绿豆汤消暑,林爱青把晾在走廊上的衣服全部收回来,叠好收进父母房间的柜子里,又把屋里屋外撒上水扫了一遍。
这些林爱青都是做惯了的,做完这些后,才给水壶里灌满林母上班前烧好的凉茶,拿起挂在门后的她的帽子出了门。
听到屋门关上的声音,林卫红这才站起身来,挪到窗侧边望着楼下,目光复杂地看着林爱青走出去,然后在走到林荫下不见。
林卫红捂住脸,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哭了一阵又痴痴地笑起来。
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十八岁这一年,她还没有下乡的时候,上辈子悲惨的命运,这辈子终于有了机会重新改写,这一世她会留在棉纺厂,走上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成功的路。
就像林爱青那样。
上辈子她下乡嫁给农村人的时候,林爱青顶了林母的职,在棉纺厂上班,本来这个工作说好了,是留给她的。
她高考失利的时候,林爱青升了官加了薪,等她男人退伍,她生了二胎生活困难的时候,林爱青经人介绍,嫁到了条件很好的人家。
明明是亲姐妹,命运却南辕北辙,上辈子她穷困潦倒,林爱青却家庭和睦,孩子聪明,工作也有成就。
想到自己一直死熬到六十多,还在干活挣钱,林爱青早早内退,拿着养老金日子过得悠闲又有格调,林卫红就羡慕得要死。
不过羡慕归羡慕,这辈子林卫红有了上辈子的记忆,那些羡慕已经褪去了很多。
所以林卫红没打算换林爱青去下乡,她想的是姐妹俩个都留在城里,毕竟是亲姐妹,林卫红知道下乡那条路有多苦,她也不希望林爱青去吃她吃过的苦。
但是这辈子林母的工作,她不会再让给林爱青。
……
厂里很快就开始了宣传下乡的活动,不过几天时间,厂里的横幅都挂了起来,标语也刷得随处可见,虽然这几年下乡的势头缓了不少,但每年都有人数规定,林家三兄妹,今年肯定是要有一个要下乡的。
大哥林家栋已经结婚生孩子,一家三口住在厂里分配的小单间里,林卫红正好高中毕业,林爱青还在念书,不出意外的话,林家下乡的人选就是林卫红了。
可就在这个当头,林卫红病了,上吐下泄的,看着就严重得不行。
既然病成这样,自然就不能下乡了,下乡是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去支援建设,不是给农民兄弟增添负担的。
不过林家还有一个林爱青呢,虽然还没高中毕业,但也差不多了,早些年那时候,初中毕业的都有跟着下乡的,十七岁不小了。
林家三兄妹,不可能说因为林卫红生病,林爱青没毕业就不去下乡了,没这个道理的,厂里有硬性规定,一家必须得去一个的。
“爱青,你听姐的,咱们厂里那个徐向阳真的不错,你看他爸是副厂长,他妈是工会主席,人家还那么喜欢你,你嫁给他,错不了。”林卫红觉得自己很为林爱青着想了,上辈子可没人这么为她筹谋。
上辈子林爱青嫁的人不是棉纺厂的,是别人做的介绍,给介绍了个法院的,但是这个徐向阳特别喜欢林爱青,真的是喜欢了一辈子,为了林爱青直到四十岁才随便娶了个女人。
重点是徐向阳八十年代下海,发了大财,要是有这么个妹夫,以后她能沾不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