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三十分。 莫春山的手机上,接到了何莞尔打来的电话。 铃声响了半分钟,他却像没听到一样,抬头,凝眸,看着十几米外那窈窕高挑的身影。 夜色渐浓,她已经在路边等了他半个多小时。微信他没有回,电话也没有接,她现在,在想什么呢? 路灯已经亮起,只是不那么明亮的光线下,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看到她转身、迈步,几秒钟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莫春山活动了下已然发麻的双腿,自嘲地笑了笑。 她终于还是等得不耐烦了,现在想必是快气死了吧——半小时在冷风中站立,也真是为难她了。 感觉到双腿恢复了知觉,他叹了口气,发动引擎,刚要准备开走车,却发现她又出现在了刚才站立的地方。 不同的是,她一手拿着个纸口袋包裹了一半的炸鸡腿,一手端着杯奶茶,左右张望了一番,忽然又消失在墙角。 还用问吗?肯定是背着人偷吃去了。 莫春山想起曾经在她朋友圈里看过的一张图,喃喃自语:“没人看到,就是零卡路里吗?” 他摇着笑起来,一侧眸,却又再一次,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那张脸,陌生而危险,一点都不像他自己。 陌生的神情,陌生的微笑,笑得那样——春风和煦。 何莞尔吃完炸鸡奶茶,拿湿纸巾细细收拾干净沾上油渍的手指和嘴角,顶着行人诧异的眼光拿出粉盒口红迅速补了妆。 刚才真是整个人都冻透了,手脚都发僵,好在高能量的垃圾食品能给她带来热量,吃吃喝喝也让她焦灼的心情稍稍缓解一下。 她抬腕看了看表。 已经七点,莫春山却还不见踪影。 微信、电话都没回,他是忘记和她的约定了吗? 何莞尔皱起眉头——不会吧?莫春山的记性不是很好吗? 本想再打个电话问一问,握着手机犹豫了好久,也还是没拨出号码去。 她终于还是点开微信,对着叫mo的头像,发了几个字——我还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到呢? 等了很久,还是没等到回信。 何莞尔叹了口气——该不会是开会,忘记时间了吧? 才嘉提过,他工作起来就很拼,好几次午饭、晚饭都在会议室里吃——把工作当下饭菜,她是铁定会胃疼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难受。 她思绪翻涌,胡思乱想间,又是十几分钟过去。 夜间的寒气透过何莞尔本来就不大厚的大衣,一丝一缕渗进单薄的毛衣,然后依附在皮肤上,再也甩不去。 炸鸡和奶茶带来的热量和片刻的好心情,已然消失无踪。 今天想着要见莫春山,她搭配了好久的衣服,终究顾着好看没穿臃肿的羽绒服,于是这时候手脚冰凉发僵,快要没有知觉。 她再一次拿起手机,手却冻得打字都不利索。 叹了口气,她只好按下语音键。 十米之外的车里,莫春山借着夜色的掩饰,丝毫不担心被她看到。 他一直看着前方那个背影,直到手机的提示音响起。 是她的一条语音信息。 “莫总,方便的话,麻烦回一条消息或电话给我。” 她的声音里没了张扬与骄傲,却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极力压抑住的颤抖声线。 莫春山一怔,忽然懊恼万分——她在夜风里站了一个多小时,只怕早就冻得不行。 脑子里忽然跳出她那一夜在扎西奇寺被他捡到的模样,嘴唇都冻紫了,满脸的狼狈与茫然,还有指尖轻轻碰一下就会消散般的脆弱。 一时冲动之下,他的手已经触到了门上的开关,却忽然被金属部分的温度惊到,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慢慢放开了门把手,手指攥在一起。 不能去。 她的一句话都能让他快要失去理智,如果下了车,面对她的委屈和嗔怪,他又怎么忍得住? 夜色渐浓,停靠在街边的g63,始终没有动过。 已是晚上八点,华灯初上,城市逐渐璀璨起来,有了和白日里不一样的温婉与多情。 但夜间的雾气也开始弥漫,夜归的人脚步匆匆,都想要快些回到温暖的家。 而街头转角处的身影,茕茕孑立,固执而纤弱。 莫春山的视线,从那纤弱的背影上,又移到了他随意扔在座位上的那本书上。 他抚了抚手腕间圆润光滑的串珠,再一次压抑住,想要下车朝着她背影奔去的情绪。 何莞尔很美,美到但凡正常的男人,一想到能够占有她的身体和思想,就会血脉贲张。 但更让他心动与珍惜的,却是她眼里的那份她自己都不自知的纯净。 就是那份纯净,诱惑着他的本能,一步步地突破克制的红线,让他十五年来一直告诫自己的箴言,在一夜之间,崩塌成碎片。 取而代之的,是那一行行,被后人冒活佛之名写下的旖旎诗句。 她带着莽撞的善意而来,带着能融化他内心一切冷漠的眼泪而来,他,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但是,被算计的根源,是因为他生病了。 病名为爱。 莫春山讥讽地一笑。 原来如此。 对于别的人,这场病大概会是邂逅与浪漫的开始,可能是不舍的追索与欲拒还迎的情趣,也可能是爱而不得或者所爱非人的苦涩与甜蜜。 但对于他来,是一场毁天灭地的绝症。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她的消息框,从六点到八点,她发了四条消息,而他终究没有没有回应。 不由自主点开她的朋友圈,却发现她的动态,从之前的三天可见,又变成了可以查看所有。 莫春山忍住想要窥探的本能,摩挲着屏幕,终于手指停留在她的名字上,点亮一个按键。 半分钟后,他再度打开车窗,将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