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昱邈好像睡着了一会,又好像没有。他睁开眼时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昏暗, 卧室的灯开着, 窗纱没有拉,他动了动有些僵硬麻木的腿, 下地去拉窗帘。
光脚踩着松软的地毯,站到落地窗前, 他却突然怔住了。
小区里,一个身影伫立在楼下。
夜色微朦,男人的侧脸仿佛被葱郁的树影染上了一层幽深,他不知仰了多久的头,整个人如同钉进地里的一枚钢针,严肃而坚毅。他的面部线条绷紧着, 瞳仁漆黑深邃,白昱邈一不经意,撞进了那道视线中。
闯入视线的一瞬,齐廷观眉头松动,目光温柔下来,他看着脸几乎要贴在玻璃上的白昱邈,挥手, 用口型说:下来。
白昱邈穿着毛衣下楼,男人连忙敞开大衣把他包在怀里,坚实的手臂紧紧地环过他的肩膀, 说道:“我在这呢, 我来了, 你。”
他顿了顿,临时改了口,“你要不要和我回家?晚饭吃了吗?”
白昱邈凝视了他一会,低声道:“饿不死的事情,你知道了?”
齐廷观沉默一秒,“饿不死是小事,投资圈里,今天下午突然爆开另一件事。”
白昱邈眸光一凛,“什么事?”
齐廷观沉默了。
消息的源头还未可知,今天下午,投资圈里忽然就长草一样窜出一股说法。白昱邈是白霆威妻子王雪立与学生时期男友生的孩子,白氏无独子。
白昱邈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仿佛心中猜想得到印证一般,那条推送上写着:【豪门惊闻!白昱邈或非白霆威亲生儿子,看似独子,实属“野种”……】
“野种……”白昱邈嗓子眼里像是含了一把粗糙的沙粒,他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字眼,如果不是齐廷观拉着他,他几乎要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如果文字能杀人,“野种”这两个字就像是长满了尖刀,已经把他五脏六腑都搅了个稀巴烂。
齐廷观说:“这些事情都有蹊跷,我们先回去好好理顺,你……”
远处忽然扫过来一道光,白霆威的车缓缓驶近,行驶到二人身边,车子放缓了一瞬,而后又直接驶入车库。
白昱邈下意识抬脚跟过去,等车子停稳,还不等司机下车,白昱邈已经抢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他嘴唇都在抖,“爸,您下来,我有事要问您。”
白霆威的脸上写满了倦色,仅仅一个来月不见,这个男人却比印象中好像苍老了很多。
他揉着自己鼻梁,逃避似的没有直接和白昱邈对视,而是先看了一眼齐廷观,沉声道:“我给你的吩咐算是白费了,你让他这么早回来干什么?”
白昱邈震惊,压不住自己的音量,“我为什么不能回家?我不能回来看看妈妈吗?”
“妈妈?”白霆威苦涩地勾了勾唇角,下车,随手关上车门,让司机先回去,而后说道:“你妈对你说什么?说的还是这些天来和我旁敲侧击、避重就轻的那一套吗?”
白昱邈大惊失色,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齐廷观:“伯父,这里面必有蹊跷,这件事突然爆发在业界和媒体上,一定是有人安排。不如我们……”
白昱邈突然意识到什么,打断齐廷观的话,劈声问白霆威道:“如果我妈从头至尾没有和您承认过任何大过错,那您凭什么断定我就不是亲生的?”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想起王雪立说的,元旦后他落地杭州的第二天,白霆威就彻底和她分房睡了。他一瞬间想通了什么,难以置信道:“那次……那次体检?”
白霆威当时忽然让他去做体检,原来竟不是心血来潮,是早有安排。
不是迁怒,是实锤。
即便早有猜测,“真相”成真的一瞬间,白昱邈仍然觉得天崩地裂。他大脑空白,四肢像过电流一样发麻,僵在地上,仿佛失去了对这具躯体的操控能力。
白霆威的脸上浮现出两片不正常的紫红色,那是血压急剧升高的表现。他手扶着自己的车,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昱邈,这件事我也消化了很久。我本来希望你等我想明白再回来,没想到你……”
白霆威说什么都没用了,白昱邈眼眶猩红如血,“昱邈?二十年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叫过我?”
他声带剧烈地颤抖着,“我不配姓白,是吗?”
“好了,好了邈邈。”齐廷观看得心都要碎了,他从后面抱住白昱邈,“太晚了,我们回头再说,走了,跟观哥回家。”
白昱邈在他怀里发抖,被他圈着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配姓白!是不是!”
“我压根就不配继承你的家业,所以DNA结果出来了,你就要立刻在董事会上给我难堪,甚至借着洪氏兴风作浪的刀,立刻把我从集团里连根挖走,是吗?!”
白霆威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从男人垂下的攥紧的双拳,和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可以依稀分辨出为人父极力压抑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