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掌事公公瞪着鼠目瞅了薛海娘许久,过了良久都未能接受这一事实,直愣愣地瞪着眼好一会儿才道,“你——?”
薛海娘挑着今儿精心描过的远山眉,眉眼间似是含着些许倨傲,“公公有何指教?”
那掌事公公嗤之以鼻,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贵妃娘娘怎会指你前去伺候贵妃娘娘执掌后宫,乾坤宫乃吉祥之地,只怕平白沾了质子阁的晦气。”
薛海娘思忖着掌事公公心里确信定是多于质疑,只是一时间拉不下脸面道喜罢了,也或许是,心下那一丝艳羡埋得着实深了些,“公公莫要质疑娘娘的英明决策才是——”
此番可算是噎得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薛海娘瞧着他急于辩驳却又生怕道出什么大不敬之言,那憋屈的模样很是滑稽。
薛海娘唇角微扬,也不再瞧那正在苦苦寻思着辩驳之词,以免落人把柄的膳房掌事,转身离开。
流苏珠帘随风摇曳,旖旎垂地,一如平素所见般古朴简素的屋阁,今儿却难得添了些沁入鼻尖叫人闻着极是惬意的调香,薛海娘心神一晃。
不曾想北辰旭竟是调的一手好香。
“殿下可起身了?”薛海娘一如往常般朝纱幔曳地的阔木塌上轻唤了声。
若依着往常,依她所想,定是无人应答,似是侍奉多日,她从不曾忖度过这位殿下的心意,究竟是辰早未起,又或是不愿应答。
然,接下来一幕却是予了她答案。
“这,可是你最后替我备好的早膳?”温醇而淡漠的声线传入耳畔,透过那紧掩纱幔仍是听得尤为真切。
薛海娘怔了怔,不假思索道,“奴婢虽日后不再侍奉殿下,可若殿下来日有惑难解,奴婢必定倾耳听之。”
她所言,是有惑,而非有难。
北辰旭黑白分明的瞳孔掠过一缕似笑非笑,相处数日他对薛海娘的性子已是参透几分。
虽不知她是否必不负承诺。
可这看似伶俐乖张的人儿,从不轻易允诺却是真的。
“昨儿林焱往我这儿发了好一通脾性,我与他相识十余载,他幼时张扬跋扈,暴躁易怒,可经由打磨而今已是收敛了些,若非他放入眼里之人,他绝不会有此脾气……薛司侍,我瞧得出来,他却是将你视为朋友。”北辰旭轻抬眼睑,美如清晖的眸与那略微怔忪的人儿直直相视。
薛海娘微垂螓首,无人瞧见那秋水般清澈澄净的眸子眸华烁闪,“奴婢但请临别前求殿下圆一谎……日后若是林焱无意问起,殿下便道是奴婢从未曾向殿下辞别,更未留下只言片语。”
她难以深想,若那烈焰般张狂的男儿晓得她存着一丝恻隐,因此刨根问底,晓得真相如何,怕是他骨子里天之骄子般的傲气,能叫他一时鲁莽之下行出难以预料后果之举。
她已是身陷囹圄,难以挣脱,何苦再牵扯旁人!
耳际许久方才传入那清浅温醇的声线。
“我应你便是。”
薛海娘侧身朝端坐于塌上的素衫男子盈盈福身,微微见礼,始终是微颔着前首,叫人难以窥视她面上的神色。
也不知这临行前的轻轻一拜,是为奴仆叩拜主子昔日照拂之恩,又或是缅怀昔日与友人粗茶淡饭的辰光。
薛海娘自主殿拜过北辰旭后,便孤身回了西苑,途间,遥望庭前屹立于茫茫皓雪上的那一抹暗香疏影,遥望昔日途经而过的回廊假山地。
她原是精心预测时辰而来,林焱冬日犯困嗜睡,如非要紧之事,未到午时极难见他从塌上起身,而今辰时刚过,她是无论如何也碰不上他的。
踱步入了西苑,将原先携带而来的行囊精心拾掇好后,望着空荡荡地屋阁,一时发征。
她原是未曾携带贵重之物,从前梁白柔所赠玉石首饰亦是搁在重华殿内,且她自入了轩阁之后也是未曾置办过衣物,是以未到一刻钟便已将物什拾掇齐全。
此番光景,却是不比她从重华殿搬出来时,昔日她思忖着回重华殿乃是迟早之事,可轩阁却是今日一出这门,便有可能再无机会踏入。
不曾想昔日仅仅是借此作为暂避之所的地儿,而今临行前竟也生出难舍之意。
湛蓝色的天幕之上,那初升旭日氤氲一片淡淡橙光,衬得地面银装素裹一片好似镀上了一层淡淡光晕,美不胜收。
金顶朱门,黑丝楠木上镌刻着仿前朝名下笔锋的楷体‘乾坤宫’三字于旭光映衬下叫人油然生出一股庄重之感。
此番前来已非上回遭人轻视,花卉巧笑倩兮地侯在宫殿门前,划破天际的飞檐衬得她娇小的身影几乎稍不留神就能忽略,她笑迎上前,脆声道:“姑娘来了,娘娘已恭候多时了。”
薛海娘垂首福身施了一礼,莞尔笑道:“奴婢该死,行囊物什多了些,拾掇起来费了些时辰,却是不曾想叫娘娘久等了。”
花卉不以为意,口吻很是亲和,“姑娘国色天香,首饰衣裳多些也是在理儿,娘娘既是看中姑娘,等姑娘一会儿也不妨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