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美人儿久跪膝上落病,南久禧忙嘱咐薛海娘搀着梁白柔起身,薛海娘随梁白柔走至席间,垂首侍奉在侧。 南叔珂自知言语上有所冒犯,温雅一笑,作揖道:“本王多有冒犯,姑娘见谅。” 薛海娘闻言,急忙行礼,惶恐道:“奴婢岂敢。” 南久禧单手抚颔,眉梢眼角间尽是调侃之意,“清惠王待美人儿向来儒雅风度,如此说来,薛海娘倒真是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呢。” 南叔珂率性一笑,不置可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兄可莫要取笑臣弟。” 南久禧执起桌案清茶,轻抿一口,斥责道:“朕与清惠王难得一叙,清茶怎能解趣,你,下去换一壶上好的清风酿来。” 首领太监得令,忙匆匆赶去唤人上酒,并亲自往南久禧杯盏中斟满。 “去,往清惠王那儿也倒上一杯,今儿,朕与你兄弟二人,自是得一壶美酒,方能解忧。” 南叔珂执起鎏金雕花杯盏,“臣弟常驻西北,劳皇兄挂念,实在是臣弟不是,这一杯臣弟权当向皇兄赔罪。”话罢,仰头一饮而尽。 南久禧笑道:“阿珂你本是风雅之人,父皇在世时你便是琴棋书画骑射无一不精,先前派你驻守西北,实属无奈之举,如今西北战事平定,南北朝业已议和,阿珂,你回京吧……朕晓得你爱美人,字画,奇珍异宝,你若允了朕回京,朕必然寻访天下,将美人、字画、奇珍异宝一一送往你府中供你赏玩。” 南叔珂敛眸轻笑,黑曜石般的墨瞳蕴着旁人道不明的情绪,南久禧只谈他爱美人、字画、奇珍异宝,只谈他风雅安逸,可曾记得,他亦是威慑西北以上、淮南以下,平定战事,安邦定国的‘獠面王’。 南久禧以手足情义为由,“请”他回京休养,实则亦是逼迫他上缴兵权。 哪怕他曾负名望,可失了兵权,待日后南久禧捧新将上位,久而久之,曾经伴他左右的传奇神话便将遗留在历史长河。 他曾是先帝属意的皇位继承人,南久禧对他有所忌惮亦是情理之中,南久禧以贺贵妃生诞之名义诏书一封将他从西北召回京中,他便已是猜度南久禧此番有意削他兵权。 南叔珂执起杯盏,笑沐春风,“如此臣弟便谢过皇兄厚爱。” 殿内诸人皆瞧着手足情深的二人把酒言欢,却无人敢插嘴说上一言半句,饶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的萧贵妃,亦是埋首饮茶,战战兢兢。 后宫诸人皆是随波逐流者众多,瞧着位列四妃之首的萧贵妃尚且不曾开口,位分之下的嫔妃饶是不理政事,却也能察觉到硝烟弥漫。 梁白柔经过半月来精心督导舞曲,已是身心俱疲,南久禧怜惜爱妃,瞧她神色间透着疲倦,一番安抚后便知会她好生下去歇着。 奢靡宫殿,紫金炉香雾袅袅。 “我瞧着方才气氛不大对劲,便乔装出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好在皇上瞧了出来,今儿我已是累到极致,若是一时不慎出了差错,这半月来的苦心经营皆是白费。”梁白柔未褪衣衫便瘫倒在贵妃榻上,遣去宫人宫女后,瞅着屋内经她之手、异常熟悉的摆置,轻呼出一口气。 “皇上疑心重,清惠王又曾是登过帝位之人,且他曾是先帝属意皇子,战功赫赫,颇有名望,皇上多有忌惮亦是情理之中。皇上素来不喜后宫女子干政,方才只需瞧那战战兢兢的萧贵妃便可晓得。”薛海娘轻轻捣鼓着茶具,待茶烹好后递给面前瘫在贵妃榻上的梁白柔。 梁白柔轻抿一口,解取外衫将其搁置在一旁,只待晚些时辰唤采熙浣月进来收拾,许是只着中衣略觉寒凉,便唤薛海娘去将门窗掩着。 薛海娘凝着雕花窗牖怔了半晌。 莫非是这段时日排练舞曲过于劳累,以至于眼睛出了幻觉? 她抬手揉了揉双眼。 可方才那一抹影子如此清晰…… 薛海娘朝窗外探出头去,却瞧见采熙抱着双膝蹲坐在地上。 她低呼:“采熙?” 采熙闻言仰头瞧去,见薛海娘探出头来,忙低了低头。 薛海娘又问道:“你可是有事来找小主?” 采熙起身,往屋内瞅了一眼,神色略显迟疑,小心翼翼道:“小主她,可是歇着了?” 薛海娘轻摇着头,笑道:“若是有事便进来吧,小主还未曾歇息。” 说罢便掩了窗牖,走至外室将紫檀木门推开,示意采熙进来回话。 内室的梁白柔许是察觉外头有些动静,披着外衫踱步而来,见采熙站在门口,便道:“不是吩咐你们不必伺候了吗,你怎的来了。” 采熙福了福身,低垂螓首,半晌也不曾回话。 薛海娘觉察怪异,莞尔一笑,柔声道:“你是你家小主的陪嫁丫鬟,与你家小主自幼便亲密,怎的如今倒是这般生分起来。既是你侯在外头,又问我小主是否歇了,想来定是有要事禀报。” 采熙掀起眼睑,轻轻颔首,“小主吩咐奴婢歇息,可奴婢这半月来不曾劳累,倒也不觉疲惫,如今到了月末,奴婢想着这月的月例银子还未去内务府领,想来无事可做便去了,谁知一路上却听见……”她欲言又止。 便是梁白柔也觉察怪异,一时心怀惴惴,莫不是她方才离席后并蒂牡丹出了事儿? “到底出了何事?!”向来温婉亲和的梁白柔头一回有了些脾气。 采熙自知此事瞒不过太久,便和盘托出,“奴婢回重华殿路上听见宫人们碎嘴,说是薛御女……便是从前殿前落选的秀女薛巧玲,海娘姑娘的亲妹,效仿小主您殿内献舞,皇上一见倾心,如今已是册封为御女。” 梁白柔脚下一软,竟是险些栽倒在地,幸而薛海娘眼疾手快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