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垂,月明星稀。 烛火明灭,纤长玉指摩挲着枯黄粗糙的纸页微微一滞,浓密卷翘地双睫如蝶翼般轻轻上掀,露出明珠般璀璨晶亮的眸,蕴着些许无奈,望向身侧凝视了他近乎半个时辰的男子,淡淡道:“你这般瞧着我作甚?” 林焱嗤笑一声,“啧,原想着你定力多强呢,如今才过了半个时辰便撑不住了。” 北辰旭垂眸未语,只静静合上粗糙单薄的书籍,“你挡着我的烛光……” 林焱轻摇着头,自是晓得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寻了个他觉着较为舒服的姿势盘腿而坐,正色道:“你今儿何故为那宫女向平阳公主解释,若是平阳公主疑你与那宫女有私,岂非得不偿失?” 北辰旭亦是学着他盘腿而坐,不动声色地往自个儿杯里添了水,仰头一饮而尽,“可是你有意引导平阳公主前来?” 质子阁无召不得入内,寻常人不得随意进出,平阳公主之所以享有特权,无非是先帝在世时曾允她入内赏玩梨花,之后先帝驾崩,新帝宠她,权当她年少贪玩,便不曾剥夺她进出质子阁之权。饶是平阳公主只手遮天,却也只能将眼线安插在质子阁外,是以,薛海娘入质子阁后发生何事,除了他与林焱外绝无第三人知晓。 若不晓得质子阁内发生何事,平阳公主又岂会疑心至此以至上门求证,从前芳儿亦是日日进出质子阁送膳,怎的不见平阳公主如此上心? 林焱出身北国贵族林氏一族,北辰旭母家得势之事,北辰旭生母将尚且年幼的林焱指到北辰旭宫中当侍读,是以林焱自幼便与北辰旭相伴,虽无血浓于水之缘,却胜过至亲。 林焱可担保,世上除视北辰旭如己命的俪妃,无人比他林焱更具了解其性情,他心思缜密,幼时便聪颖过人,尚未满月便能言语,不足三岁便能通读圣贤书,五岁便能提笔作诗,七岁那年入南国为质,八岁起先帝便送他入帝子监与皇子一同听夫子传教。 是以,北辰旭能洞察详情,却在情理之中。 林焱勾唇浅笑,坦诚道:“是。” 未等北辰旭质问其缘由,林焱已是事无巨细地禀报:“我却是借碧螺春向平阳公主暗中透露那宫女的事儿,平阳公主疑心重,眼里又揉不下一颗沙子,借她之手除去薛海娘,既不落人口舌,又事半功倍。” 北辰旭轻抬眼睑,微挑着眉,“你疑心她?” 林焱嗤笑,“多少年了,太后的手段层出不穷,何须我疑心?”他顿了顿,又道:“况且,即便她再无辜,也宁可错杀一百,不可错放一人,唯有如此我们方可自保。此处杀机四伏,新帝登基,太后把控朝政,我们决不能有半分松懈。” 北辰旭一阵恍惚,攥着书籍一角的玉指渐白,“今日即便我不曾替她开脱,她亦是有法子消除平阳公主的疑心。” 林焱怒极,“荒谬,你我相识数年,如今你怎可因一个还不知是敌是友的婢子向我撒谎。” 他与那婢子一面之缘,却也亲睹其天香国色,绰约风姿,以平阳公主善妒骄横的性子,即便她晓得薛海娘与北辰旭并无私情,也绝不会任由姿容胜她的女子与北辰旭日日相对。 原先以林焱揣测,若北辰旭真对薛海娘有意,试图为薛海娘辩解,平阳公主碍于北辰旭不会治她死罪,也绝不会任由薛海娘继续留在质子阁伺候,可——他今儿却是听闻,平阳公主不但不曾治罪,反倒允许薛海娘继续留在质子阁伺候。 而今,北辰旭却道,薛海娘自有脱身之法。 区区一届宫婢,何以使得骄横任性,心狠手辣的平阳公主轻纵于她。 北辰旭蓦地抬眼瞅向林焱,灿若星辰的眸蕴着旁人所参不透的异样流光,他幽幽道:“今儿我见她,眼睑下及双腮皆生了许多铜黄斑点——” 林焱顿悟。 —— “夜深了,我亦是乏了,烛火却是晃眼得很,浣月、采熙,替我将屏风旁立着的烛台拨灭了……”梁白柔抬手掩唇,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玉容尽显倦色。 浣月采熙即刻照做。 烛火明灭,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点,敲打在今儿开春方栽上的合欢花——寂寞宫闱最常见之花,象征着言归于好,举案齐眉,然,栽在宫闱之中却是最虚幻的存在。 “你今儿是怎的,平日也未见你这般犯困?”薛海娘掩唇轻笑,精致玉容尽是调侃狡黠之色,熹微烛火下,肤若凝脂,细腻无瑕,全无今日质子阁人前面容枯黄,遍生斑点的姿态。 梁白柔轻叹一声,合上玉掌话本,轻阖美眸,“钟粹宫主位宋昭仪,那日阖宫觐见瞧着倒不似话多的,却不料竟是这般擅于左右逢源,她今儿一早便侯在我重华殿,道是要同我一齐去向淑妃娘娘请安……她是主位,位分又于我之上,我又岂能叫她等久了去,我哪怕满腹怨恨却也得起身梳洗,还未用膳便与她一同去拜见淑妃娘娘。 原想着请安过后便罢,却不料从朝阳宫出来后,她又缠着我去了贵妃娘娘那请安,这倒也罢了,回钟粹宫后,她不知有意无意提起不日萧贵妃生辰,她有意赠上一副春意百花图,邀我一同参谋绣工,阖宫上下无人不知我绣工极好,如此一来,我便是一整日便杵在那绣架旁……” 薛海娘眸光微闪,敏锐地捕捉她一席话间‘生辰’二字,“萧贵妃生辰?” 梁白柔轻轻颔首,已是瘫软在贵妃榻上,“三月初八,小半月后便是,我瞧着宋昭仪如此殚精竭虑……说起来,我此前竟是对贵妃生辰一事豪无半点知晓。” 薛海娘阖上掌中话本,眼睑轻抬,瞅向她莞尔一笑,“与其思虑这等事儿,倒不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