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放下车帘,听着外面人声更加喧嚣,夹杂着阵阵呵斥:“让开,让开,全都让开!”
孩童们追着车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门叫喊:“疯婆子,疯婆子。”
然后是更加大声地呵斥:“都让开了,莫妨碍我们的公务。”
车辆辘辘,竟然是从这条街道之上路过。
大抵是夏紫芜的事情在京城里传扬得太过于热闹,夹杂着那种见不得光的暧昧事情,总是令人带着兴奋与探究,还有无穷无尽的猜测。许多人从店铺里涌出来,站在街道两边看热闹,指手画脚,围堵了一条街。
一时间,你踩掉了我的鞋,我挤歪了你的发髻,满是抱怨。
安生终究是忍不住,将车帘撩开一角,向着外面看。
夏紫芜被锁在一辆囚车里,蓬头散发,面上还带着血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充满了灰败。
她将自己置于了虎背之上,前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光明。
这一辈子,大抵就这样完了。
冷南弦自身后伸出手来,轻轻地掩住了她的眼睛:“不看也罢。”
安生就势合拢了眼帘,靠进了身后人温暖的怀里。
夏紫芜走后的许多天里,薛氏都在哭闹,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夏员外焦头烂额,变得不喜欢再进那个家,甚至有点胆怯生畏。
就连在朝堂之上,自己都难以抬头,害怕看见同僚们略带着古怪的目光。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试探与嘲讽,并非是因为了情面,而是因为定国侯府。
京中人都知道,定国侯府的喻世子将夏府千金夏安生是捧在手心里的,谁敢这样不长眼?
就连老侯爷回京之后,在朝堂之上见了夏员外,都笑着攀谈,一副熟稔的模样。
朝中人私下里都认为,两家对于儿女的事情心照不宣,都是默许的,只是等待着,没准儿哪一个黄道吉日,就传出石破天惊的消息来,两家要结亲了。
定国侯对于安生与喻惊云之间的事情从来是只字不提,只是对夏员外格外热情。
夏员外心里认为,只是火候未到罢了。
若是真的高攀上定国侯府,自己水涨船高,即便在有生之年不能飞黄腾达,再上一层楼,最起码,这份荣耀就足够自己在朝堂之上畅行无阻,不会像前半生那样举步维艰。
这一日上朝,商议的是有关西凉使臣入京的事情。除了防卫乃是重中之重,首当其冲的还是有关两国邦交之事。
此乃关乎两国邦交与社稷安稳,他人微言轻,也没有可以插嘴的地方,只垂首立了半晌,直到腿脚发麻方才散了。
散朝之后,在宫门外,夏员外遇到了沈太师。
沈太师位高权重,所以退朝的时候行在百官最前面。此时他并不急着上马车,而是立在宫门外,向着后面张望,好像是在刻意等什么人。
他乃是当今皇上的肱骨之臣,堪比亚父,受百官敬重,所以文武百官自他跟前经过,纷纷拱手行礼道别。
只有定国侯例外,定国侯与沈太师并不和睦,两人聚到一处便会争吵,这是满朝上下皆知的事情。只是大家都不知道,两人的恩怨从何而起。
定国侯自打沈太师跟前路过,一吹胡子,高高地仰起脸,啧啧连声:“太师大人若是一个人形单影只,下朝之后无处可去,可以到我定国侯府一坐。”
沈太师府上只有他自己,没有妻儿,这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情,大家也都认为,定国侯这话,是在讥讽沈太师无后。
沈太师并不气恼,只是微微一笑:“你那定国侯府里乱花渐欲迷人眼,风云变幻太过无常,沈某我委实无福消受。”
定国侯一声轻哼:“那也总比你一个人茕茕孑立,回到府里对着墙壁背书要好。”
沈太师这两日明显容光焕发,精神愉悦:“此乃心静安神,俭以养德,读书怡情,修身养性是也。”
定国侯夸张地打一个寒颤,捂着牙根:“酸,酸,真酸,酸得我牙疼,简直受不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张口闭口之乎者也,整得自己好似不食五谷杂粮,人间烟火一般,可是一张嘴,就是腐臭味儿。”
眼见两人之间的战火又要开始升级,文武百官悄悄避让开,免得受战火波及,冷不丁地又被拽过去评理。
一文一武,家国栋梁,撑起长安半个天的两位肱骨之臣,吵起架来就跟个小孩儿一般。
最后难分难解的时候,就喜欢找人评理,分个是非对错。
夏员外也不例外,他对沈太师满心敬畏,只是自己与定国侯府的关系也不一般,若是掺合进去,偏向着谁也不好。
因此从沈太师与定国侯跟前经过的时候,同样是毕恭毕敬地拱拱手,就要躲开。
沈太师却是停下了与定国侯的争执,叫住了夏员外:“夏大人!”
夏员外脚下一顿,左右看了一眼,方才相信,他的确就是在叫自己。
沈太师竟然主动对着自己说话,他感到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