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救!”方征不假思索大声道:“小风一定会回来的!”
方征丝毫没有迟疑, 生而为人恢复人智,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 是那么理所当然、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事情。方征极为欣赏子锋的其中一点,就是他那屡屡绝处逢生、死中求活, 经历了如此多的苦难,却无论多么痛苦也不放弃生存的意志。
那是生而为人最宝贵的东西,有这样心智的子锋, 定然也想回来。
“这么肯定要救?你是什么人?”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巫”问方征, “是小锋的契仆吗?”
契仆相当于奴隶, 所不同的是比普通奴隶要强大得多, 为了掌控这种强者, 会用药物或是动物控制那人, 仿佛建立了一道盟约。当年祖姜大国主用牵心虫来控制子锋,也相当于让子锋当了她的契仆。
方征听不懂什么叫“契仆”, 但大概猜得到是仆从的一种分类, 深受现代思想浸染的方征,立刻摇头道,“我不是他的仆从, 我是他的……”
方征迟疑了一瞬:“我是他的……哥哥。后来认的,没有血缘。”
方征挑选了一个后世兼有亲近和责任的关系, 在这位巫长面前定义他和子锋。不过这个时代对于“兄弟”的理解还没有后世太多伦理道德的限制,所以那个巫长依然有些迷惑地看着方征, 似乎想问就算是兄长又如何, 居然愿意冒生命危险带子锋进入首铜山中?何况没有真正的血缘, 真是奇怪极了。
“是什么人威胁你来此?”那黑衣巫长问。
方征道:“我没有受什么威胁,是自愿来照看小风的。我们部族的文化里,哥哥理当如此。”方征飞快扯了个这个时代或许容易被接受的理由。
那巫长一脸难以置信,不吭声,弯下腰移动着石碑边缘。方征忽然发现石刻里露出了一条条沟壑,方征脚底下也冒出来两块石头,让他一时之间没有站稳,差点摔倒下去。随即他发现那个巫长故意这样做,将方征隔在了沟壑中央,把他和子锋分开了。
那巫长操纵着平台的机关,空出一条平直的通路,往子锋面前伸过去。子锋想往外跑,但两根长绳悄无声息从那巫长巨大的袍袖下伸出来,一左一右锁住了子锋的腿。照理说子锋的破坏力可以轻而易举挣脱绳索。可是他犹豫着面对那巫长没有动作。似乎在拼命压抑着破坏欲,就像一种对巫长强大力量的忌惮。
“部族的文化?自愿照看?比夏渚人说得还好听……”那巫长对方征的说辞嗤之以鼻。他朝着子锋小心翼翼走过去。子锋浑身灰白色的纹路暴涨、赤红的眼眸充血得厉害。试探性地发力挣动那绳索,却惊异发现轻易挣脱了。
子锋愣愣看着自己双手,似乎加诸在他身上的某种畏惧随着那动作被击打得粉碎。随即他狰狞地扑过去,毫不犹豫挑战巫长的权威。
那巫长以迅捷的速度躲开,和失去神志的子锋战成一团。方征震惊地发现,那巫长能和力量暴增后的子锋暂时相持,该有多恐怖的战力。毕竟子锋在太歧军团里,以一己之力对抗了上百战士。
这个巫长,年龄应该比子锋大得多,仍然宝刀未老,方征不由得刮目相看。
那巫长所用之武器乃是一柄杖,杖头雕刻的鸟嘴尖喙就是攻击的刃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泛着亮银色。鸟喙划到子锋身上,轻而易举割开皮毛衣罩,甚至把坚固的皮肤也割开了一些小口,虽没流血,但对于子锋来说,立刻感受到了致命威胁,警惕地后退离远。
那巫长身着黑袍长氅,和子锋每每错身而过,袍袖翻飞,都像是绽开了宽大蝠翼。在战斗中他脸上的兽头面具被击开,方征没想到他外表看上去极其年轻,和沙哑的嗓音极不匹配,就像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方征不由得想到,或许和娥皇女英的养子们类似,他也吃了些养生长寿的药品。
“你是子锋的老师?”方征问。可他又觉得不太可思议,子锋的老师不是羿君吗?早就逝世了。刚才这个巫长所说“带回逢蒙的头颅”应该指的就是这桩仇事:在远古神话中,逢蒙是后羿的弟子,却因嫉妒师傅的箭术,利用卑鄙的手段杀害了他。
方征脑中飘过一些粗浅的信息:这个山海时空中,后羿和逢蒙的关系,牵涉到更为复杂的政治站队——虞朝分裂,逢蒙等年轻新锐臣属拥戴大禹的儿子启君即位,而以后羿为首的尧舜旧臣却拥戴本该受禅让的益君。后羿和逢蒙这对曾经的师徒,也就此势不两立。虞朝分裂为夏渚和虞夷。各自立王的启君和益君,使出浑身解数对抗彼此。逢蒙在夏渚被提拔为飞獾军首领,组织了暗杀部队。下手的主要目标,就是那批掌握着丰富战斗经验和技能的尧舜旧臣,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战神羿君。
而在一次次的争斗中,年纪渐长的后羿,终于有一次受了重击,遭受了不可逆转的创伤。强撑两年后,溘然长逝。
方征心想,这时代,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技术吧?后羿既然不可能复活,这个巫长肯定憎恨逢蒙,于是和子锋立下了那两个约定。要么杀掉仇人,要么快要死掉,才能回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