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光是看着都替她疼, 连忙问:“你还好么?”
他虽然不清楚这女人的来历,但是她身上黑色纱罩下面露出淡金绸的纹路,还有字面意义皮肉里的“穿金戴银”的打扮, 或许是某个大奴隶主的珍贵女奴?那看着就疼的装饰, 或许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戴上去,然后勒进皮肉长在了一起。方征心中吐槽, 居然没有感染细菌死掉或者手脚坏死, 也算是天赋异禀?
那女人依然用无神的双眼瞪着方征,良久“嗯”了一声, 方征注意到她的音色有些沙哑干涩, 像是很久都没和人说过话了。
方征又听了一会儿, 远处搜查队伍逐渐走得远了, 方征推测问:“那些人是找你的 ?你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这女人脸上有残留的灰尘, 应该是之前经过一番伪装, 她苍白着脸, 半死不活地偷偷爬到这边, 肯定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虞夷男尊女卑、女奴地位低下,想逃跑再正常不过。所以方征也不问她“为什么逃”。
那女人没有回答方征的问题, 而是用困惑的双眼打量着方征, 继续用那和脸蛋不和谐的沙哑音色问了个奇怪问题:“你是男人吧?”
方征噎住, 好气又好笑道, “我是男人啊。”
那女人继而疑惑地看了看自己, “你是男人, 那为什么不吃我。”
方征骇得退后两步, 信息量太大,他大气都不敢喘,艰难道:“什么吃?你这个吃的意思和我理解的那个吃的意思……”
或许因为刚听说了上古时代的奇葩往事,方征第一反应以为这女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复原身体”功能,被人捉住当成永动食物般,不停地割不停地吃,吃了能还原。
但很快方征发现这推测有漏洞,如果是被当作储备粮,不应该区分“男女”。限定只有男人能“吃”而女人不能“吃”的东西是不存在。药食中的确有更宜男子或女子进补之物,但却绝无吃下去会让另一个性别暴毙之物。人的性别分化差异没有大到那种程度。
方征默然,看来是“吃”的那种衍生意思了。他试探问:“为,为什么要‘吃’你?”
那女人困惑着喃喃道:“是啊,为什么?”
——从前她无条件相信那些说辞,献给神灵的丰沛身体,是世上最好的“珍宝良药”。于是巫长教导她,在献给神灵之前,要先给国君作或者虞夷重要的栋梁们“作奉献”。一旦“吃”过了她的身体,国君和那些人精神就会很好,能更有效率地处理国家大事。她积攒的献给神灵的“福报贡献”也会越多。
是从什么时候觉得不对劲呢?她住在训练“舞”的居所,那里是一栋宽敞却幽闭的独立院落,叫做韶居,她从小就没有走出过那个院子。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意义是献给神灵,她所有的一切都为之献出,训练舞蹈、获取福报,充沛灵魂。
但这两年,她开始感觉到陌生不对劲情绪。饶沃在修建新的祀台,从前遮挡住院落外的高台被拆卸了,再没有挡风的巨大阴影,春夏秋三季,草叶花朵被吹进院落。院落四周镇守着兽伴。可是它们不会赶走草叶。有一天,她捡到一枝被吹进来的蓝色小花朵,查阅竹编书画,知道那叫做“蓝雪草”。随后她忽然意识到,她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种花在山坡上开得郁郁葱葱的样子。
那念头就像个开关,还有一次是某只小鸟被铃铛网拦截住,摔下来半死不活。往常都直接被那些看守的猛兽吃掉,但这次她把那小鸟从猛兽爪下要过来,感受着它在手上渐渐咽气的滋味。
这就是“死”,她到时候从高台上一跃而下,也会变成这样吗?
知晓生与知晓死,一下子炸开了她的心。她又努力了许久,才终于逃了出来。这过程中她不断思考从前完全没有想过的——为什么。
虽然很多东西暂时还转不过弯来,比如“是男人为什么不吃她”。
方征内心升起一股怜惜和愤慨——这女人一直以来是待在怎样的环境中,才令她默认“只要是男人都要吃她”,甚至以此作为判别依据。刚才方征拉她进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反抗,想必逆来顺受惯了。
废弃军田的谷仓外面,飞来一只枭抓田鼠,那女人盯着看了半响,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即说了句依然没头没脑的话:
“看到了恶鸟……原来,眼睛也不会烂掉。”
方征想,这女人说话颠三倒四的,估计是从前被关傻了,什么都没见过。亲眼见枭会烂眼睛这种说辞都信。
他在谷仓的角落破洞里摸索了一会儿,不多时就抓住了两只越冬后还没完全清醒的田鼠,处理内脏皮毛并生了一堆火。他弄的火堆很小,加上在仓内,不会冒起多大的烟尘。他边烤田鼠,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那女人,“你该不会,是虞夷国君身边的人?”
那女人对方征老实道:“我是舞奴。”
方征竖起耳朵,据他所知,虞夷权力机构中枢的“十巫”中就有“舞”部,上古时代的“舞”,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跳的。方征讶异道:“你该不会就是那个……要跳